人哪,就这一辈子,不可能“木匠、铁匠、皮匠、吹喇叭的、抬棺材的、抬轿子的、唱戏跑龙套的”样样在行。
我从外地农场调回上海后,曾经干了十个月炊事员,又在冷库里干了两年。后来我进夜大读中文,35岁那年终于从基层冷库调到了十层高的上海市某食品供应公司办公大楼担任党委办公室宣传干事。那时,我房子、职称、孩子,一无所有,银行里的存款只是几千元。今后漫长的人生道路该如何走?我的心绪颇不宁静。
午间休息时,科室里好多人都在打牌、下棋,有的女同事在打毛线。那是个雨天,我站在窗口看雨景。隔窗望去,上海几十、几百座尖尖的、圆圆的、方方的屋脊在风雨中摇曳……忽地,我眼睛一亮,铁路旁,一幅18世纪“法国油画”映入眼帘。一个红点,一个蓝点,一个黄点,一根很粗很粗、足够三个人合抱的大树段,一把古式大锯。黄点和蓝点在两边拉着大锯,红点站在中间抓住大锯的中央两头来回助力。
又是一阵强风大雨,这回我看清了,那是三个穿着不同颜色雨衣、雨裤的拉锯工人。风雨中,他们不停地拉着锯,我仿佛已经能够听见“咕吱”“咕吱”的声音。
第二天中午,我又站到了昨天的那个窗口。红点、蓝点、黄点不见了。7月的骄阳下,三顶黑色的太阳帽,三位拉锯工人身穿深咖啡色短袖圆领汗衫,继续“咕吱”“咕吱”地拉着大锯。他们裸露的手臂几乎和老树皮一样的颜色,身上的深咖啡色汗衫早已湿透,颜色显得更深。远看上去,他们就像江苏宜兴的紫砂泥人。
第三天中午,浓烈的好奇心促使我下楼找到锯木场。走到近处,噢!原来是一个老人,约有60开外,两个青年,20来岁。
他们又开锯了。太高,够不着,脚下垫了块树段,站在树段上才勉强能使上劲儿。拉了一会儿,把脚下的树段拿掉,挺直了腰板使劲。再往下,就弯着腰用劲。再往下,搬来树段,坐在树段上用劲。再往下,搬开树段,坐在地上用劲。到最后,最低处,干脆趴在地上干。“咕吱”“咕吱”声不绝于耳,汗水在他们身下湿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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