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初,当局结束了我野外开采石灰石的苦役,让我在监狱内的院落里做一些事,能够在监狱的大院落里安排狱中的生活,真是一种解放。我于是可以终日看看书,写写信,与志同道合者探讨问题,或者说准备一些法律文件。在监狱的所在地罗本岛,我还利用自由的时间发展了两大业余嗜好:种菜和打网球。
要想度过狱中艰难的时日,你得想方设法为每天的生活寻找些许慰籍。洗洗衣服,使之洁净如新;打扫打扫门厅走廊,使之一尘不染;收拾收拾房间,使狭窄的牢房尽可能地宽敞等等。这些都可以为狱中生活多一些满足和充实。
几乎到罗本岛伊使,我就要求当局允许我在狱中的院落里开辟一方菜园。对此当局多年来一直拒绝,也不说明原委,但是最终当局做出了让步,我得以在监狱大院靠墙处开垦一片狭长的菜园。
监狱的大院建在垃圾堆上,土质干燥,乱石丛生。为了开垦出菜园,给作物腾出生长的空间,我搬走了许许多多大石块。那段时间,我成天都在地里不停地挖掘,为此,一些朋友戏谑我生来就是一个矿工。
当局给我提供了种子,我首先种了西红柿、辣椒、洋葱,这些都是耐贫瘠,且无需惊心照料的蔬菜。刚开始收获很少,不久就有了改善。当局看见菜园开始丰收时,便没有反悔允许我种菜,我经常给监管人员提供一些最好的西红柿和洋葱。
我一直对耕种菜园情有独钟,直到我被关押之后,才有机会照料自己的菜园。早在福特哈尔上大学的时候,我就在一位教授的菜园里种过菜,这也是学校对体力劳动要求的一部分。辛苦的脑力劳动之后,我就到菜园里去,沉浸在与土地的亲密接触中,自得其乐。当我到约翰内斯堡学习和工作之后,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地方开垦菜园了。
有了狱中的菜园之后,我开始订阅有关种菜的书籍,学习各种耕作的技术,了解各类化肥的使用方法。我没有书中讨论到的许多种植所需的材料,但是我可以向实践和失败学习。有一次,我尝试着种花生,用了不同的土壤和化肥,但最终因失败而放弃了。
菜园是我在狱中少有的能自主管理的事情。播下种子,观察生长,悉心照料,然后收获。成为这一方天地的主人的感觉,让我体会到了一丝自由的滋味。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认为耕作菜园隐含了生活中的某些方面的深刻道理。作为领导,就必须认真照料他们自己的菜园。他们要播种、观察、耕耘,然后才能收获,就像园丁一样,领导者们必须对他们耕耘的事业负责。他们必须悉心呵护他们的工作,全力击退敌人,竭尽全力挽救能够争取的一切,努力清除影响成功的一切障碍。
我曾就一株美丽的西红柿给温妮写了两封信,告诉温妮我是如何把它从一粒娇嫩的种子抚育成一株健壮的植物,并结出深红色的果实。可是由于某些失误或者是缺少对它的照料,这株西红柿逐渐开始枯萎和凋零,我虽尽全力也没有恢复它的生机。当它最终死掉的时候,我把它从地里拔出来,洗净其根,将其埋在菜园的一角。
我以很大的篇幅将这个小故事讲述给了温妮,我不知道她从中读出了什么。写这封信的心情是很复杂的,我感到,我总是无力维系好生活中许多重要的感情。一个人有时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挽救那些注定要远去的东西。
摘自纳尔逊·曼德拉自传《自由路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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