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单位新招聘了一个小姑娘,我们称她小周,办事伶俐,性格讨喜,很受大家欢迎,连一向挑剔的李大姐,都不止一次称赞她:“小周一点都不像社会上那些骄纵过度的孩子,挺可爱的。”
在这个单位里,李大姐的认可等同于一枚公章。能被她“戳”上,接下来的日子会比较好过。我们这些人,哪个在刚来单位时没被李大姐为难过?正当我们为小周成功躲过李大姐的“修剪”而暗自庆幸时,李大姐竟慢慢转变了对小周的态度。
那日,到了下班时间,全体人都收拾好东西早早冲出去,小周原本第二个出门,却是最后和主管一起进的电梯。李大姐等得有些不耐烦,问道:“你不是第二个出来的吗?怎么最后一个进来?”
小周轻声说:“刘主管最后一个出来,我见他拿了一大摞文件,应该不方便锁门,所以我等着锁门呢。”
李大姐不作声了。听小周这样说,我不禁在心里感慨:真是个细心的姑娘啊。又扫了一眼李大姐,不出我所料,浑身上下简直就是个大写的不爽。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李大姐对小周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看一个人顺眼,那个人做什么事都是对的;一旦喜欢变成了讨厌,那么这个人的任何行为都经不起推敲。这是李大姐一贯以来的处事风格。
02
有个周末,小组出去聚餐,点完菜的时候,小周叫住准备下单的服务员,一再叮嘱她所有的菜都不要加香菜和花生做佐料。服务员走后,李大姐问她:“为啥就不能加香菜和花生啊?牛肉汤不放香菜味道差了很多呢。”小周小声说:“张姐不吃香菜,毛毛姐花生过敏啊。”
我就是那个对花生过敏的毛毛姐,我在这个单位工作四年了,参加聚餐无数次,从来没有人留意过我不吃带花生佐料的菜,我也从未提及,因为我不想因为自己的问题扰了大家的兴致,也很害怕让大家觉得我事儿多。张姐想必也是这样想的吧。
我和张姐一脸感激地看着小周,又见李大姐脸色不好,连忙叫住服务员说:“没关系没关系,你就照常做吧,我们吃不带香菜和花生的菜就好了。”
这时,刘主管在一边发话:“就按小周说的,不要放香菜和花生了,咱们聚餐应该照顾大家口味,以前真是忽略了,你俩也是,也不说一声,花生过敏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那顿饭应该是我和张姐吃得最暖心的一顿饭了,而李大姐呢,草草吃了几口就落了筷子,旁人问她怎么了,她只说:“没胃口。”
同事花花怀孕四个月的时候,我们单位搬到另一个写字间里办公。由于格局不同,格子间的位置也不同,为了公平起见,大家想出抽签决定的办法。小周运气好,抽到一个阳面靠近窗户的位置,而花花只抽到一个阴暗的角落位置。不过花花也没在意,正打算收拾,小周提出要和她换位置。
“花花姐,咱俩换一下吧,窗户边空气好,光照足,对你和宝宝比较好。”小周说完这话,已经把自己的东西搬到花花的位置上去了。
下午,我和李大姐、张姐在茶水间里遇上,我和张姐说:“小周真不错,像她这个年纪,能这么懂事真的不容易了。”
还未等张姐发话,李大姐呷了一口咖啡,从鼻孔喷出一个“哼”,左边嘴角扬了扬,皮笑肉不笑地说:“人家能跟花花换,未必能跟你们换,你们也不看看人家花花有什么家庭背景。要我说啊,现在的年轻人,论业务能力,一个不顶半个;溜须拍马的时候,那可是一个顶俩!小小年纪就知道看人下菜碟,不一般啊!”
听李大姐这样说,我和张姐就只能呵呵了。
03
每天下班,李大姐都是第一个冲出去,她不是着急回家,而是不想关灯、锁门、倒垃圾,处理一堆善后事宜;
李大姐知道我花生过敏,也知道张姐不吃香菜,不过她的说辞是“单位可不是家里,你不能让所有人都迁就你”;
靠窗户的位置就两个,另外一个被李大姐抽到,她一边欢呼着“我运气真是太好啦”一边搬东西,压根儿就没想到怀孕的花花抽到一个阴暗的角落更需要照顾。
你不想用心对人好,这本无可厚非,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都是互相的,你如何对我,我便如何对你就是了。但你要求所有人都停留在你的层面上按照你的模式去社交,就是你的不对了。难不成人家天生有一副热心肠,为了让你感到痛快还必须先冷冻了才能出来行走江湖?
我从来不觉得小周在拍马屁,尽管她初来乍到,她在业务上确实需要我们的帮助。马屁都是用来贴冷脸的,热得发烫但凉得快,而小周暖的是我们的心。
一个初涉社会的小姑娘,要竭力适应职场上的兵荒马乱,要学着面对各种被动的成长,百般焦灼之际,她还能看到主管拿着一摞文件不方便锁门、同事食物过敏、孕妇需要照顾,你觉得她在溜须,可我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一种教养,一种肯为他人着想的教养。
04
有教养的人,看到别人的教养,会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而没有教养的人,会把所有人的教养都视为马屁。在被小周感动之余,我也不禁自省,是什么让我把自己的教养深埋起来,是什么让我觉得拿教养示人非常难为情?
如果当日我发现主管拿着一摞文件,我也会想到他锁门不太方便,我有心留下来等他,但我未必会那么做;我早就知道张姐不吃香菜,张姐也知道我花生过敏,但我们没有为彼此说过一句话,不是不想说,而是没有勇气说.
如果我抽到了最好的位置,我也很想和花花换,这虽然是做好事,但我可能难以开口,甚至更期待花花主动和我提出“毛毛姐,咱俩能暂时换一下吗”,然后我肯定无比心安地表示同意。
我真的,不想出头,也不敢出头,我只想做规则的顺从者,因为我改变不了规则,顺从比较省事。李大姐之流太多了,他们自己“坏”下去,还要拉着所有人一起“坏”下去,他们需要身边的人随波逐流,然后心安理得地满足自私自欲,唯恐有一人逆流而上反衬他们的“坏”,他们施以语言攻击甚至冷暴力是因为他们害怕人人都变得这样“好”,毕竟,他们已经“好”不回来了。
我非常非常讨厌李大姐,她的恣睢、她的蛮横、她的自私、她的尖酸,给我们每个人都留下了不好的回忆。我永远都忘不了初入职场时,她审视的目光,犀利的旁敲侧击,她要求我们每个人论资排辈、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美其名曰“适应企业文化”。而懵懂的我们,只是为了不惹事、得安生,在这个水深莫测的单位里好好活下去,几乎被她同化。
还好,小周出现了,给这间浊气熏人的办公室带来一缕清风,而我该做的,就是像纵容李大姐的自私一样去保护小周的教养,现在想想,为了省心而放弃舒心,才是人间第一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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