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dj,名叫王涛,33岁。他身材胖胖的,戴一副黑框眼镜,像一只大熊猫,第一次见就让人倍感亲切。
他经营一个车载cd的摊位,就在市中心的十字路口边,在小城最热闹和繁华的地方。
每天晚上五六点,就会看到他推着小车出来,开始拉线摆音箱,不一会儿就能听到他的音响里传来的动感音乐声,一直会持续到晚上十一二点钟。从XX年至今的四五年间,排除遇到非常紧急的事情,他几乎一天不落地出现在自己的摊位上,即使是在年三十的晚上。
王涛白天还有另外一份工作,在朋友的工厂里做工,而摆摊儿这个工作,只是他的兼职。
也就是说,他从早上睁开眼上班开始,就要一直工作十几个小时, 没有周末,没有节假日。整整五年的时间,日复一日每天的坚持,是常人很难想象的事情。因为人有惰性,有时候总会想偷懒,会想停下来休息,会想今天做不了的,明天再来。在一般人看来几乎做不到的事情,他却用五年的光阴,1800多个日夜,扎扎实实地坚持了下来。我很好奇,他到底有什么样的动力?
对此,他的回答却很轻描淡写,他说为了赚钱呗。无非是想在工作之外,做一份兼职来补贴家用。好的生活,谁不想要呢,我又不是出生在富裕之家,还有一家人要养,有父母媳妇儿和一个8岁的儿子,所以我就得努力挣钱了。起初也是因为朋友有货源,然后我就批发来做这个啦。
他给了我一张名片。正面写着“省豫剧优秀青年演员,您的朋友 王涛”还有一个联系电话。我很惊讶,没想到我眼前的这位摊主,还有另外一重身份,而且还是一名文艺工作者。我说,你是戏曲演员?
他说,哦,那都是以前的名片了,一直没换过。然后他就开始给我讲他的故事。
他16岁初中毕业,没继续上学,就想要学一门手艺谋生,觉得唱戏好学,于是就开始学唱戏。他在一个三年制的戏曲中专上了两年,到了第三年,省豫剧团来招人,他很幸运地被招了进去。他那个时候边上课,边到剧团演出。剧团每个月给他发180元的底薪,唱一场还有20元钱的提成,那个时候是XX年。等到他中专毕业之后,他正式成为了一名戏曲演员,那年他18岁,而这一唱就唱了十年。
在他十年的唱戏生涯里,为了增加收入,他白天在剧团里唱,晚上就跑场子接私活儿。他说零几年的时候,多的时候一个月能挣到三千多。每天晚上跑场子会到夜里一两点,一晚上大概能跑一两个茶楼,唱一场是100元钱。他说假如两个茶楼挨的近,他唱完一个就会跑到另一个去看看老板缺不缺人,有时候老板也会打电话请他去。所以他说,现在就算支摊儿到晚上十二点也不怎么困,因为过去都是到晚上一两点才睡。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十年之后,因为市场的关系,唱戏的活儿接的越来越少,他跟团里也发生了矛盾,于是就从团里面辞了职。他说,假如没有闹那个矛盾,大概现在还会在那里,凭着他十年的工龄,已经可以拿到1800的底薪了。他的语气里能听出可惜,但没有后悔。
从省豫剧团脱离出来之后,他就回到了这座小城,跟自己的家人在一起。开始了现在的工作和兼职。他刚回小城的时候也想过去茶楼做兼职,可是一来小城地界儿小,茶楼很少,二来仅有的两家茶楼还只招女不招男。
他开始摆摊儿的这五年间,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也碰到过许多不同的事儿,有开心的,也有不开心的。
就在我在他摊位的那天晚上,就有一个酒鬼和一个酒鬼的朋友撕扯着到了他的摊儿前,酒鬼顺手就拿走了他一张碟,吵着嚷着说送给自己的朋友,他的朋友想把碟放回去,酒鬼不肯,两个人就又撕扯着走了。全程,王涛没有看过他们一眼,倒是我没见过这种阵仗被惊着了。我问他,你认识这俩人吗。他说不认识。我说那你还那么淡定地看他拿走你的碟儿?他依旧轻描淡写,说这种酒鬼一看就知道在耍酒疯,像这样的人就不要搭理他。为了一张碟,出了事儿不值当。他说,他曾经还遇见过一个喝多的人,往他的摊儿上压了100块,说给他拿100块的碟儿。他给那个喝多的人挑好了以后,递给他,没想到那个人顺手又拿走了他捆好的另外一打碟,然后扬长而去。他也没有去追。他觉得对于那种人,越纠缠就越麻烦,损失点儿钱保平安。
王涛给人的感觉就是心态非常好。小城前一阵连着下了两天的雪,第一场雪的时候,他因为家人生病住院去陪夜了,没出摊儿。第二天下雪他照常出了摊儿,他说,下雪天出摊儿也挺美的,可以看看雪景,还看到很多家庭带着小孩儿出来玩儿雪,也挺热闹,唯一麻烦的就是收摊的时候,推着路滑。
他说,他也曾无数次产生过想要放弃的念头。
他觉得无论他做的好不好,在一些朋友和别人眼里,他就永远是个摆地摊儿的。他常常能从朋友的语气里听出一些不屑的语气。他说他们宁愿坐在家里看电视,玩儿游戏,无所事事地虚度光阴,宁愿啃老,也不会选择出来摆摊儿丢人,他们认为这是一份低下的工作。他说,就像今晚这样,别人说拿走你的碟就拿走你的碟,因为你在别人眼里就是一个摆地摊儿 的,别人永远也不会高看你。大概因为这份职业的安全感低,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一种挺受伤的感觉。
我立马表态,我说你比那些不能自食其力的人要好100倍,不靠自己的双手去劳动的人怎么有资格嘲笑用正当手段谋生的人呢。我说,至于那个酒鬼,不能把他当正常人看待,他笑了笑,不知是否觉得略感安慰。
其实,我比他还害怕他放弃,害怕他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就不能坚持自己内心的选择。除非他找到了一份更好的谋生手段,要仅就因为别人的轻视就放弃自己的努力,放弃对未来的憧憬,那得多可怕。
我特别希望他能坚持下去,我想最好的办法就是照顾他的生意。
虽然我没有车,我还是在他那儿买了几张碟,用实际行动支持他的坚持。也想让他知道,在他看来也许不值得一提的多年的坚持,在我看来多么可贵,同时也觉得多自惭形秽。他跟我说,今年过年我还不打算回老家,年三十儿晚上十二点放了鞭炮再收工。大年初一也不休息。
也许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他的坚持会对别人产生影响。每当我做事情想放弃的时候,每当我想偷懒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他,想起dj摊前那朴实的笑容。他并不遥远,不在报纸和媒体里,不是虚拟的高大上,他就在我们身边,有血有肉真实地存在着。因为有他的音乐,这座小城才能在每晚安然入睡,并悄悄发生改变,变得更加柔软和温暖,也变得更加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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