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月隐星现,露重风轻,夜色深得不见底,人世静得没有边。
一阵美妙的琴声,和着朦胧的星光,从窗棂流淌进来。我站起身,撩开窗帘,看见楼下的路灯旁,坐着一个女孩,正捧着纤巧的口琴,悠悠地吹。
她穿着一身红衣裳,像黑夜里的一团火。另外,我隐约看见她的黑眼睛很大很亮,闪烁着梦幻般的光波。
她很好看。
我说不清那是什么曲子,也许是她即兴吹出来的,不过,挺好听,使人不由自主地想起最美丽最忧伤的爱情。
我不知道那女孩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她那飞翔的音符系着哪个幸运的男孩。我只知道,她的家住在马路对面,我上下班的时候,常常看见她。
那夜,我躺在床上,在无边的沉寂里,细细倾听那孤独的琴声,一直走进梦乡……
从此,我常常听见那个女孩在楼下吹口琴。并且,她坐的位置总是正对着我的窗子。当楼里的人都睡熟的时候,只有我的思绪伴着琴声而荡漾。我相信每天我都是她最后的一名听众。有了她的琴声,我的梦总是五光十色,美不胜收。
不久,天冷了。可是那琴声却没有冻僵,它如同一条顽强的小溪,依然清清亮亮地流进我干燥的心田。
一个下雪的日子,那女孩嫁人了。
对此,我似乎毫无思想准备,因为在她出嫁的前二天,我还听她坐在楼下吹口琴。
那天早晨,我路经她家门前,看见她在众人的簇拥下,慢慢地走向了一辆披红挂绿的小车。小车的神态喜庆而庄严。
薄雪花漫天飘落。
她迎面看见了我,眼神竟然有些怔忡。我隐隐感觉到了一种深远的委屈,一种难言的绝望。
我迷惑了。
走过了一段路,我再回头去望,那小车已经载着新娘,驶向了远方,远方一片迷濛的银白。
可是,我仍然觉得那双眼睛留在原地,朝我呆呆地望着,望着。琴声如鸟,恍惚又在我的耳边响起来……
没过几天,我就把这件事儿淡忘了,一天,我收到了一份邮件。打开,是一本载有我作品的杂志。在我的名字后边,有几行歪歪扭扭的红圆珠笔字,那是潘美辰创作并演唱的歌词。
我曾用心地来爱着你,为何不见你对我用真情!无数次在梦中与你相遇,惊醒之后你到底在哪里……
最后署名:吹口琴的女孩。
我蓦然明白,那昨日的琴声,原是对我的一种祈求,一种呼唤!可是,我只让它飞进了我的耳朵里,却把它挡在了心扉外。我是怎样的麻木呵!回味那琴声,我想起开始的时候,它是那样热切,充满跳跃的弹性。后来,它渐渐摇摆起来,如同一株迷茫的水草。再后来,它变得沉重和滞涩,像一声声失望的叹息。再再后来,它开始痛苦地抖动,旋律中透着破碎的情绪……
这细微的变化,直至今日我才感觉到!
傍晚,凭窗望去,马路上空荡荡的,偶尔有一两个行人急匆匆地走过。
再也不见了那穿红衣裳的女孩的身影。
我不知道她嫁到了何方……
感叹之余,不免疑惑:当时她为什么不找到我,当面向我表白呢?说不准我会接受她那份诚挚的爱。即使不然,我也会把它珍藏在心中,直到永远。
一天,我偶然听人谈论起她,才知道原来她是一个哑巴!据说,她嫁的那个人,也是哑巴,是一个挺朴实的小伙子。
我的心一下子很酸。
多么珍贵多么娇嫩的一份爱心呵,却被我残酷地长长久久地忽略了……
在这个世界上,太多太多的人———包括我———都活得平平板板,实实在在。我们只能接受用嘴巴传递过来的信息,如果换了另一种的语言,变得空灵一些,深邃一些,我们就听不懂了。
我在那本杂志的“吹口琴的女孩”几个字之后,继续写道:
你总是如此如此如此的寂寞,我却是多么多么多么的冷漠。事隔多年你我各分东西,我会永远把你留在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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