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从我上小学开始,就被爸爸反复叮嘱:你心脏不好,心跳有二级以上杂音,不要参加过于剧烈的运动,不要到处乱跑。
所以,从小学到初中,我一直是个很安静的孩子,自动屏蔽所有校园运动会,体育课遇到跑跑跳跳稍微活跃点的项目,就举手向老师请假,重复一遍“二级以上杂音”,在老师同情的目光中老老实实站在一边,看同学们玩玩闹闹。
我生活在一个特别宁静的氛围中,最大的爱好是看书、听音乐、散步与思考,发型也是齐刘海的学生头,成绩不错,非常文静,像个好学生的标本。
我过了八年好学生生活,转眼到了中考,由于发挥不理想,文化课成绩可能达不到最好的高中录取分数线,即便达标也很勉强。从我那一届开始,当地中考加试四个体育项目,成绩计入总分,与文化课一起合成总的录取分数线。
于是,我最大的补救,就是在立定跳远、800米跑、50米跑、铅球四个总分20分的项目中,拿到16分,也就是优秀的成绩,才能稳妥地超越重点高中预估分数线。
可是,我心脏一直有“二级以上杂音”啊。
我当时就哭了,这根本不可能,一个平时心脏不好不大上体育课的女孩,几天工夫要拿到A级体育成绩,听着不像神话更象笑话。
父母撇下我关上房门窃窃私语。
门打开之后,爸爸对我说:“其实你心脏没大毛病,小时候有点杂音,我和你妈妈每年都带你去医院检查,早就好了。但是,我们觉得女孩乖点文静点挺好的,不要活猴子似的上窜下跳,一直没告诉你。所以,你千万别有心里压力,你跟其他孩子一样,身体素质很好,这两天我陪你突击练习。”
我当时的感觉,大概像大力水手吃了菠菜,热力噌噌直冲脑门,对这场决定我求学命运的考试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都没来得及追究父母为什么瞒了我那么久。
中考体育成绩公布,我立定跳远1米8,铅球6米8,800米跑3分32秒,50米跑8秒9,总分20分得了18分,顺利超越一中的录取分数线——当年,文化课表现优异的学生往往标配了特别厚的眼镜,以及特别烂的体育成绩,我绝地反击了。
我的体育老师走到我爸面前拍拍他:“你女儿心脏好得能参加铁人五项。”
我爸高兴得羞愤难当。
我开始了与从前完全不同的高中生活。
我在体育课上热力四射,每年参加学校运动会,甚至成为入场仪式上举校牌的健康姑娘,在100米和400米接力,800米单项中表现优秀。
我察觉自己其实是一个蛮善于奔跑的女生,我爱上那种风在耳边轻轻呼啸风光在眼前移步换景的酣畅,从羞涩安静的女孩变成热情阳光的姑娘,我发现了一个特别新鲜的自己。
甚至,我开始重新打量乖乖女这个角色,不再对父母的决定言听计从,我明白长辈的意见往往带有温暖的私心,和每一代人必然存在的审美局限。
如果人的一生可以设定程序,大多数姑娘在出生的时候恐怕都会被妈妈设定成与她差不多的人生:克隆的生,类似的爱,相近的婚姻,相似的儿女,甚至,连在什么时间段遇见什么人都预设好,为什么?安全啊。
对大多数女子而言,生活的价值不在于探索,而在于安安稳稳走完人生路。
安宁的小确幸,绝对是幸福的一种。可是,假如你的梦想是探索,或者超越父辈生活,成为一个与众不同甚至有点小牛掰的人,就一定不能给自己预设轨迹,一定不能太听过来人的话——想想同学会上那些特别精彩和提气儿的人,有多少是乖乖女和乖乖仔呢?
如果听了家里的安排,波伏娃很可能成为一个典型的中产阶级主妇,像她妈妈一样遭遇中年危机,赶上老公外遇,再把所有的怨愤都倾泻给孩子,而不再有机会成为巴黎高师的第二名—–第一名是她后来的伴侣萨特。
如果按照长辈的轨迹生活,乔治桑应该在偌大的庄园里默默成长,嫁给和他爸爸差不多的另一个男爵,过着平顺的日子,而法国将不再有第一个穿长靴马裤出没文学沙龙自己养活自己的异彩女作家。
如果听从父母的相亲嫁人,费雯丽或许还是著名律师霍夫曼的漂亮老婆,不会在亚特兰大雄雄的烈火中闪耀郝思嘉的绿色猫眼,登上奥斯卡领奖台。
甚至,刘德华还叫刘福荣,周润发还叫“细狗”,都是香港热闹狭窄繁华扑朔的街道上两鬓微白的中年人。
她们和他们,走上了一条与当初父母设想完全不同的道路,未必是坦途,却用自己的方式独立思考未来,充满惊喜和进步,活出了另一片天地。
冯仑说,人们常提的二八法则,就是80%的社会资源被20%的人掌握,但通常实际情况比这个法则严酷得多。真正占有绝大部分资源,能够站在金字塔尖上得到自由选择的人,很可能只占社会人口的相当一小部分,约等于5%。
所以,他在自己女儿13岁的时候告诉她:一个人,无论男女,都面临着两种人生选择——95%的人是在等待未来,为了跟随和适应设定好的社会秩序,完成社会繁衍任务,过自己的小日子;还有5%的人则选择挑战,创造自己的未来,掌握自己的命运。
只是,挑战、创造、不听话的过程异常艰辛,当一个人脱离95%之前,会像卫星穿过大气层时那样剧烈燃烧,一旦穿过阻碍进入5%的人群,眼前便豁然开朗,会觉得:哎呀都说我折腾,原来还有比我更折腾的呢!
所以,亲爱的姑娘,你担心什么呢?
谁规定25岁前要把自己嫁掉?谁说30岁不当妈妈就太老?谁强迫你必须做到中层甚至女高管?谁觉得你不可以在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辞职去学习爱好已久的课程?谁要求你不能以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
当你打算从平均值的团队里脱颖而出时,付出的必然是不听话的代价;当你打算在某一个领域创造一点小小的牛掰时,一定会承受非议和质疑。
只是,Who ca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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