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实、杨绛两位先生先后辞世,在微博与微信朋友圈都引发了“刷屏”,也同时出现了讥讽的声音:你们读了作家几本书,也有资格假惺惺装文化人点蜡烛?老实讲,对这种态度我不以为然: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与世界相连,每个人心中都有关于作家的印象,专业或不专业,读得多或读得少,只要他愿意表达,难道不应该更宽容地对待这种表达的自由吗?
前些天,电视剧《欢乐颂》热播的时候,大家对樊胜美这个角色的认识,很能说明宽容的必要。最开始看到她假装有品位,爱慕虚荣,接近有钱男人,都觉得她果然就是所谓“捞女”;等看到她背负着家庭责任,每个月都要把仅有的工资邮寄给父母,还要为哥哥嫂嫂摆平各种烂事,很多人的认知发生了反转,开始理解并同情。你所看到的也许只是一个侧面,世界是五颜六色的,人是多元的,缺乏宽容之心,就会“急吼吼”给观察对象贴上标签。
我们怎么看待一个人,也部分反映了我们怎么看待世界。能否宽厚、从容地对待世界,也决定了这个世界是否会宽容、从容地对待自己。按照美国作家房龙在《宽容》一书中的定义,宽容,就是容许别人有行动和判断的自由,对异于自己或传统见解的观点有耐心与公正的容忍。换个说法,宽容的本质就是尊重、有同理心。在当下社会的很多场合,缺少尊重感、同理心的情况处处可见,导致了各种关系的局促和撕裂。
网络世界上贴标签、打棍子、扣帽子的做派,天天都在上演;在某些官员那里,给曝光丑闻者套上“没安好心、危害社会”的帽子,给某些新生事物贴上“没事找事”的标签,也是分分钟的事儿;在很多老师那里,凡是学生身上有自己“看不惯”的表现,便试图扼杀剪除;甚至某些自诩进步的知识分子,也难逃羁绊:凡是不同于己,便“不可理喻”,加以蔑视与讥讽,引为寇仇。
宽容是在荆棘丛中长出来的谷粒,不仅是一种修养和美德,最终还会成为你我的一种生存方式。在多元时代里,每一个人必然会有各种各样的“看不惯”:看不惯一些明星的高调,看不惯一些学生的新潮,看不惯义愤,看不惯中庸与调和……但各种“看不惯”之后,我们需要以更多的同理心去感受,他们触碰底线了吗?他们真的一无是处吗?他们真的是人心大坏而不是角度不同吗?
当我们崇尚犀利的时候,莫忘记了从容的魅力。1936年,鲁迅去世,一位女作家给胡适写了一封信痛骂鲁迅,胡适给她回信说:鲁迅先生固然批评过我,但是我对你这个态度,深表遗憾。“我们爱一个人,我们不能万美集于一身;不喜欢一个人,我们不能万恶集于一身,我们要就事论事,方有持平之论。”信念不同的自由激辩也该有底线,比如:客观的依据、理性的怀疑、多元的思考、平权的争论、实践的检验、宽容的激励。
发生在这个时代的很多谩骂、嘲讽、“打击”,凡是不以理性与包容为底色,我一概从心底对其不齿。大家确实都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由表达的权利,但绝对不是“灭了谁”才有出路。思想竞争、观念竞争,需要以极大的包容之心作为运行的底盘,在如此基础上碰撞、激辩、博弈、说服,才能彼此砥砺,螺旋上升。没有包容心的争辩只能把真理越推越远,处处硝烟弥漫,结果一地鸡毛。人人都应该克制自己“看不惯”的反应,在理解与理性的基础上讨论与争辩。
比起曾经的极端年代,我们确实宽容了很多,但比起我们追求的美好未来,我们的宽容还远远不够用。法国文学大师雨果的一句话,贴在很多中小学校的教室或走廊里,“世界上最宽阔的是海洋,比海洋宽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宽阔的是人的胸怀”——遗憾的是,它始终没能写入这个时代每一个人的心里。傲慢、偏见、偏激,狭隘、局促、自负,仍是投射在很多人心头的躁动阴影。而宽容,仍是这个时代处处都显匮乏的必需品。(来源/凤凰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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