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屋,走起哭”是十年前我老家的深刻写照。
我出生在大巴山深处,山高谷深,路窄坡陡,沟深壑幽。山峰林立,沟壑交错。站在这山喊那山的人,如大声交流;然而从这山去那山则需半天。所以老人们常说“见到屋,走起哭”。
“晴天一身汗,雨天满身泥”,“脸朝黄土背朝天”,“破晓出门,摸黑收工”,披星戴月是常态。六七十年代的家乡,红薯土豆是主食,青菜罗卜伴成长。奢侈的白米饭,偶尔猪肉“打牙祭”。那时,与外界联系的是邮差托人带来的《万县日报》。看着父辈的艰辛,“山的那一边”就成了我心中的梦想。长辈告诉我:不读书,栽田种地也为人。
1977年,恢复了高考制度。父亲告诉我:你可以通过努力读书,去“山的那一边”。
那时,我还在村里上小学。山村的小学,除了语文和算数,没有其他书可读。每周一次邮递员送来的报纸成了我必读的刊物,我一边照顾家里的那头能挣工分的水牛,一边上学读书。冬天的大巴山白雪皑皑,赤脚走在上学的路上,雪掩过脚背,专心地疼,后跟上的冻疮一触既破。在我的记忆里,年年的冻疮应时而至。但我从不迟到早退,更不缺席一节课。 我要读书,我要在书中找到去“山那边的路”。
苦心人,天不负。 1979年,我考到了区中学读初中 。那一年,我们乡里只有五人考上了。那一年,我第一次走出了山里。
我第一次看到汽车,第一次看到篮球,看到球鞋;看到很多很多我没见过的东西;第一次吃国家的供应米。坐在明亮的教师里,老师讲“自强不息”的班训,第一次听到“自强不息”才能成就人生的道理。我不知道人生,我只想走出山沟,过上与我父辈不一样的日子。
那时,每周回一次家。背着一周的生活物质,翻过崇山峻岭,走过六七十里的山路,去区中学读书,背篓坏了又换,腰上旧伤好了新伤又来,但并没能阻止我上学的路。那时寝室外的路灯下成了我夜读的场所,无论酷暑与严冬。后来,被老师发现,说这是违反纪律的行为。于是只好让父母破费,买了电筒;被窝又成了我夜读的地方,严严实实,不能有一丝亮光露出。我把自己读成了近视眼,祖祖辈辈都没见的近视眼,在我的身上出现了。
有志者,事竞成。 三年后,我考上了师范学校。我又从镇上来到县城,来到长江边上的城市读书。
我第一次见到滚滚长江,第一次见到呜呜长鸣的轮船。第一次过上吃饭不掏钱的生活。面对滚滚长江,跟老师高声朗诵“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浪遏飞舟”的豪情激荡而生。尽管书山崎岖不平,满是荆棘,我靠着自强不息硬是从书山中找到了一条通向山那边的路。我已走出了山旮旯,住进了繁华的都市,过着忙碌而有节奏的生活。三十多年,习惯了喧嚣和轰鸣,习惯了奔波和忙碌,也习惯了纷纷扰扰。
前不久,回了一趟老家。路通了,电通了,山清了,水绿了。心里突然有了另一种冲动。
听说,与我同龄的人,很多都没在村子里了。他们有的外出打工成了城里人,有的靠勤劳的双手去城里买了房子。如果说我靠读书改变了命运,那么,他们就是靠劳动改变了自己的生活。他们有幸成了改革开放的受益者,我有幸成了高考制度的受益者。
都说“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其实,很大程度上,个人命运与国家发展息息相关。
随着国家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说不定我还真会回到生我养我的地方去。来回之间,是国家天翻地覆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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