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我也算是个少小离家的人,与父母天各一方,貌似遥远,除了逢年过节,少有回去的机会。
老家距青岛90公里,进出青岛的火车,在高密都会停上片刻,长途客车也多得很,再加上我家所在的村子挺大,交通便利到有班跑青岛的长途客车,途径我们的村子,下车走十几步就进家门了,所以,狼狈程度可媲美逃难的春运,在我感觉里,不过是夸大其词的谣传。
结婚以后,按传统风俗,女人是要去婆家过春节的,老公老家,是传说中八仙过海的地方,风光不错,也满富庶,可他家村子坐落的地界,交通不便到了实在是让人头疼。如果我们坐火车回,要在烟台下车,换乘汽车到蓬莱,离他家还有15公里,可通往村子是崎岖不平的山路,出租车司机都不肯去。
乘火车曲折迂回,又麻烦得很,索性就放弃了,改乘长途汽车,在离他们村最近的地方下车,扛着大包小包,徒步穿过结冰的水库往家走,那才叫步步惊心呢。中秋回去,就要绕水库而行,提前告知家人我们哪天回,大约几点到,他们开农用拖拉机去接我们。
至今,我无法忘记那条环水库而修的山间路,不是它风光秀美,而是路面倾斜而颠簸,农用拖拉机倾斜着身子,拼着老命突突怒吼也跑不快,还上蹿下跳,一副随时就要翻车把我们扣在车兜里的嘴脸,实在是太惊魂了,惊魂得每每坐上农用拖拉机,满脑子满心都是视死如归的悲壮。
我今生今世吵得最精彩最流利的架,也发生在去婆家过春节的长途车上,起因是有个男人上车比我早,占了我的座位,我好声好气告诉他,这座是我的,他都置若罔闻地听他的随身听,被我催急了,就很是不耐往后指了指,让我去坐他的座行了,我告诉他我不想换座,因为我孩子小,而且晕车,我们提前很多天买票,就是为了坐在前面,以减轻她的晕车症状,男人还是一副不肯挪窝的嘴脸,一想到女儿可能会因晕车吐得一塌糊涂,我这个几乎从不和人吵架的人,当即发飚,用周星驰在《九品芝麻官》里骂人的功夫,和他讲道理,我口齿清楚,逻辑紧密,语速快得让他毫无还嘴余地……整个车厢里,除了我高厨刀切黄瓜般的鼓噪,鸦雀无声,这是我有生以来吵得最精彩也最立竿见影的一次架,话音一落,男人一言不发拎包滚了,而我,只剩了换气的份。
家里有车以后,就没再坐过长途,自驾回家,相对挤长途,从容也安逸了,可有些时候,我会很贱才地怀念坐长途车回老家的时光,在狭小而拥挤的车厢里,拥挤着素昧平生的人,很容易滋生戏剧效果,这,也是风景的一种,也许是职业原因,我天生有颗八卦的心,对人与人之间发生故事的兴趣永远要大于看路边风景,惶惶春运路上的狼狈里,更容易看得见人内心的花朵或苔藓,找得到它们,对我来说,就像农民面对黄澄澄的麦田,丰收的欣喜远远大于劳作的苦恼。
谣传中的春运苦不堪言,可一到春节,人们依然会趋之若鹜地投身其中,究其原因,不外是那个再苦再累也要去的地方,是魂牵梦绕的家乡,是我们出生并长大的地方,更是我们内心那个诗意而倦怠的自己,最舒适安逸的栖息地。
每年一度的春运,其实也是每年一次对内心的朝圣。所以,不管多苦多累,也要上路,走吧,去找到那个温情而纯粹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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