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夜色里是睡不着的,一想起明天又要远走他乡。
白天母亲拉着我的手,说:明天就走了,好舍不得哩。她的手依然粗粝,布满老茧,指甲缝里有一些漆黑的泥。她的嘴角浮着笑容,眼睛却有荧光闪烁。我望着她,摸摸她的肩膀,说:妈,时间很快的,明年过年又回来了。她放开我的手,转身去收拾我的行李,嘴里轻轻带过一句:还有一年呢。她把我的衣服一件件从晾衣架上取了下来,又一件件仔细叠好放进行李箱。
“你记得带点瓜子、苹果、橘子……”
“不要了吧,太重了,又不想吃。”
“不带吗,你在那边又没什么吃的,东西贵了你又不舍得买,家里反正多,我和你爸也吃不了。”
“再说吧,东西拿得下就带点,拿不下就算了。”
“那带点菜吧,你不是说那边的菜难吃吗,带点鸡、腊肉、鱼,我都腌好了,不会坏。”
“带点鱼吧,你做好了,我带过去加热一下直接吃。”
母亲放下衣服,露出开心的笑容。那我去把鱼拿出来洗一下,都腌一个月了,明天早上给你做。她说。
母亲转身又去灶台忙活了,剩我一个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衣服、电脑、充电器、书本和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被我一一找来丢进行李箱。
想起刚回家的时候,看见母亲额头的刘海一片花白,第二天带着她去镇上的理发店染头发,她说,一个月前花了几十块钱染过了,现在就前面的头发白点,不要浪费钱了。后来只好买了那种5块钱一小包的染发剂。回到家里,我按说明将染发剂抹在她头发上,用梳子一下一下地给她梳,才发现白发远不止额头的那一些,而这一小包根本不够用。
“妈,你白头发越来越多了,这些都不够用。”
“是啊,老了。”
“但爸的头发不是没怎么白嘛。”
“是哦,你以后要像你爸,不要像我,头发白这么快。”
“母亲总是想着把好的留给我,明年回来愿她年轻一些。”
“父亲向来更喜欢唠叨,他一遍遍嘱咐我一定要带些菜,还有家里的水果,都是好东西。”
“明天是你一个人去吗?”他问我。
“是啊,一直都是一个人。”
“那路上一定要小心,车上小偷多,那么远。”
“我知道了,放心吧,都这么大了。”
“在外面注意身体,想吃什么就买,不要不舍得花钱,没钱就问家里要。”
“我有钱,别担心了。”
“明天我和你妈送你去火车站吧。”
“不用了,这么远,又下雨,妈骑车带我去镇上坐汽车就好了。”
“有合适的,明年带个女朋友回来。”
“嗯。”
父亲也50多岁了,脸上渐渐有了步入老年的痕迹,这么多年,他一个人撑起这个家,辛苦了。他这些天一直和我说,你看我是不是胖了,你都没我重,你要多吃一些,长胖一点。
奶奶还是窝在灶台前烤火,年纪大了特别怕冷。她眼睛看不清楚,听力也不行了,和她说话要很大声。
“奶奶,我明天要走了。”我说。
“啊,就要走了。”她顺着声音摸了几下,才抓住我的手,和母亲的手一样,关节好像浮肿了一般。
“就要走了,又要一年才回来,都不知道活得到不。”
不知道是不是眼疾的缘故,她的眼睛总是泪汪汪的。
后来她嘴里一直重复: “唉,又要走了,我都没给你吃什么。”她常和我讲,以后离家近一点,不要走太远了,远了就没亲人了。
再不眠的夜晚也会过去。
“那个鱼要不要放点橘子皮,更香一些。”母亲问我。
“可以啊。”
“放干辣椒吧?”
“好啊。”
“多放一些吧?”
“和平常一样就好了,妈,你不会做菜了吗?”
“不是怕做得不好吃嘛。”
“不会的,你做的最好吃了。”
我把行李从房间提了出来,母亲已经把鱼打包好了。她站在我身边,“带点西瓜子吧,自己做的,不上火。”她问我。
“好啊。”
她飞快地跑去楼上,下来的时候手里提了大半袋瓜子,笑盈盈地递给我。
“太多了,吃不完,拿走一些,别浪费了。”
她用手抓了一把出来,又笑盈盈地递给我。
“还是有点多,再拿些出来。”
她又用手抓了一把出来。不多了,已经不多了,带着慢慢吃,又不会坏。说完硬生生地塞进了背包。
“再拿些苹果吧,在火车上吃,都是你姐买回来的,好大个。”
“那拿两个吧。”
她拿出塑料袋开始给我装苹果,一连拿了好几个,我说火车上吃不了这么多,连忙制止她。
“吃不完带过去吃。说完又塞了一个。”
终于要走了,母亲帮我背着包,行李箱放在电动车前头。父亲突然说:“我也去吧。”
“不用了,这么冷。”
“没事,正好有件衣服拿去镇上修一下。”
天空下着小雨,风吹过来,身体有些冷。我们骑着车在马路上一前一后地走着。
刚到镇上,正好一辆汽车过来,我拖着箱子飞奔而去,都来不及说再见。
大姐来火车站送我,手里提了两大袋的零食。我翻了翻,有她自己做的鸡腿,店里买的鸭脖,方便面,各种小袋装的面包,水,饮料,坚果,葡萄干……
“姐,你怎么买这么多。”
“多嘛,你要坐很久的火车啊。”
“那也不用这么多啦。”
开始检票了,和大姐说完再见,就随着人群挪动了。
我是万般不喜欢离别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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