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女同事小燕前段时间买新房,搬新家,我和几个朋友周末受邀去她家温锅。
一室一厅的房子,装潢雅致,布置温馨,干净卫生,我看着她现在的房间,想起以前租住的房间,有点感慨:
几年过去了,改变的是她从租客变成房主,不变的是她总能把房子住成家。
她刚毕业来这座城市求职时,暂住在她舅舅家,等进公司后,自己找房子搬出去住,我俩那时就一见如故,等她安顿下来,就叫我去她租的房子吃饭。
那时她处于试用期,税后工资不高,还要交押金和房租,所以租的房子条件有限。
那天也是个周末,我拎着水果和盆栽去她租的房子。
她租的那栋楼,据我目测少说也有20多年的房龄了,街区治安不错,但整体环境不好,听她说电路还有点老化。
但我爬楼进到她家的时候,一点没觉得是租来的老房子。她的房间家具不多,但收纳清爽,整洁舒适。
书桌上铺着带有几何图案的桌布,上面放着一个插着花的素雅花瓶,床单是撞色撞得很好看的那种,房里和窗户之间,隔着随风轻摆的白色纱帘。
我记得那天有点冷,她从衣柜里翻件衣服给我穿,说是衣柜,其实就是那种简易的无纺布衣柜,但里面收纳得整齐有序,拿出给我的衣服也有阳光晒过的味道。
我惊喜地夸她的房间别有洞天,小燕告诉我,她住进来后把攒下的工资,换掉原先很丑的黑色遮光窗帘,瓶子里的花枯了就再买一支续杯,窗台上排列着一排长得很好的多肉植物。
小燕用自己的用心和巧思,把租来的老房子,慢慢改造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她诠释了什么叫“房子是租来的,但生活不是”。
-02-
总有人说没时间打理房子,租来的房子将就住,但看看人家三毛。
作家三毛在撒哈拉沙漠开始新生活的时候,租到的房子在一个小镇外的坟场区:
地是水泥地,糊得高低不平,墙是空心砖原来的深灰色,上面没有再涂石灰,砖块接缝地方的干水泥就赤裸裸的挂在那儿。
抬头看看,光秃秃吊着的灯泡很小,电线上停满了密密麻麻的苍蝇。墙左角上面有个缺口,风不断地灌进来。打开水龙头,流出来几滴浓浓绿绿的液体,没有一滴水。
没有钱,她就靠到家对面的垃圾场拾破烂,拾出了“全沙漠最美丽的家”:
用旧的汽车外胎,我拾回来洗清洁,平放在席子上,里面填上一个红布坐垫,像一个鸟巢,谁来了也抢着坐。
深绿色的大水瓶。我抱回家来,上面插上一丛怒放的野地荆棘,那感觉有一种强烈痛苦的诗意。
不同的汽水瓶,我买下小罐的油漆给它们厚厚的涂上印地安人似的图案和色彩。
骆驼的头骨早已放在书架上。我又逼着荷西用铁皮和玻璃做了一盏风灯。
快腐烂的羊皮,拾回来学沙哈威人先用盐,再涂明矾硝出来,又是一张坐垫。
三毛十分自豪:“我,走到轮胎做的圆椅垫里,慢慢的坐下去,好似一个君王。”
三毛把一间沙漠坟场区的房子,住成一个文艺而浪漫的城堡。
一间房屋的状态,会反应出住的人的精神状态,有时候没钱、没时间、没精力是借口,没心思才是真的。
-03-
当我觉得生活神经粗糙了,我会看看日本女作家森茉莉的《奢侈贫穷》。
森茉莉年轻时两次婚变,晚年清苦,从名门得宠千金,沦为廉价公寓的房客。
在这短篇小说里,她变出一个叫“魔利”的分身,几乎赤贫,却最热衷于改造她位于破陋楼里的那间六铺席的斗室。
哪怕收入微薄,也要挪出一星半点来布置房间,攒着稿费买退了色的地毯和饰品,家里很多画和书都构筑了她的精神世界,虽被周围邻居嘲讽,她却渐渐同情那些嘲讽她的人。
“她的房里的鲜花和玻璃壶,尤其是那一只饰有紫罗兰浮纹的白色陶器,随着光影的变幻而隐隐泛着温润的光”;
“台灯虽是用便宜货常用的二模灌组方式制成,整体呈现出意大利的美术馆里展示的铜板画的色泽”。
这些句子哪像是出自一个廉价的公寓,这是我最爱的书之一,没事就会拿出来翻翻。
我读着这些句子总能感受到作者在黯淡的生活里,体会到“生命中妙不可言的喜悦”。
-04-
我有次去昆明旅游,专门去找林徽因和梁思成当年住的地方。
我对林徽因这个民国绯闻女孩比较无感,可我深深记着一个细节,战乱来袭她迁至昆明,一副病体却依然能活出精神气。
她亲手营建自家小屋后,给美国友人写下流露喜悦的句子:“我们正在一个新建的农舍中安下家来。邻接一条长堤,堤上长满如古画中那种高大笔直的松树。”
我看书的时候就觉得那个意境美极了,那时我就想去她和梁思成住过的地方看一看。今年有机会去昆明,我各种辗转找到棕皮营村。
说实话我很失望,失望到怀疑是不是找错了地方,房子不对外开放,周围的地面上有积水滋生蝇虫,旁边有打麻将的,摆小摊的,完全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
我仔细想想,心里的失望退了,当年的条件应该也不尽如人意,但林徽因夫妇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自行设计并参与建造了这座房屋。
其实房子本身不是风景,是居住者把它变成迷人的风景,这样的能力不是每个人都有。
-05-
以前听罗胖的跨年演讲,其中他说到一个经历:
2016年有一次,我陪我的朋友去看二手房,很贵很贵的二手房,每一套房大概都是两千万人民币以上。
那天我非常有幸,我连续看了六套,因为是二手房,所以原来的主人都住在里面,所以那天对我来说,是一个微型的社会学的抽样调查,就是中国的有钱人过的是什么日子。
非常惊讶,也许我特别倒霉那一天,我看到了六个有钱的人家过得不像个样子,他们脏、乱、差、懒,早上十点钟,女主人不起床,起床之后不洗脸,蓬头垢面接待我这样的陌生人,家里乱得一塌糊涂。
这一点我也深有同感,前段时间,我和深圳老友聊天,她提到五年前在蛇口买的房子,房价几乎翻了3倍。聊完后我打开二手房的手机APP,看看房价。
我看到好几套六七百万的房子,不修边幅,又脏又乱,尤其是有张卧室照片,感觉床铺几年没洗了,隔着屏幕都快闻到味了。
我最后也发出罗胖式的同情,“给你多少资源,你拥有多少钱,你仍然过不好这一生”。
我有个朋友斥巨资在市中心买了房子,但我去完第一次后,就不想再去第二次。
鞋子袜子东一只西一只,桌上吃完的外卖盒子就敞在桌上,沙发上横七竖八地放着很多不知道干不干净的衣服。
我羡慕他们能在寸土寸金的地段买得起房子,但却为他们那么贵的房子住不出家的味道而感到遗憾。
我喜欢到朋友家做客,但不喜欢到朋友的房子里做客。
什么样的人能把房子住成家的感觉,是那些有创造力,有审美力,有动手力的人,是那些不管生活怎样对他们,他们都要好好生活的人。
这样的人表面上花精力维护着居住环境,其实上更在于内心感受的塑造。
千万要对把房子住成家的人保持敬意,因为他们有着由外而内的精致。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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