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腰缠大把的时间,让我选择一个城市终老,这个城市一定要丰富。
生命太短,最没有意义的就是不情愿的重复,所以人生第一要义不是天天幸福,而是天天不烦。喜怒哀思悲恐惊,酸甜苦辣咸麻涩,都是人生经验,整天笑的是傻强。生物教授说,衡量一个生态环境,最重要的是物种多样性。如果天下只有一种水稻,这种水稻的天敌一出现,全人类就没食儿吃了;如果天下的姑娘全是苏小小,结果像杨门女将才是超级美女,全人类就要绝种了。
一个城市的丰富程度,有4个衡量角度。
第一是时间,时间上的丰富是指建筑的历史跨度。同一个城市里,方圆十几里,有六世达赖几百年前坐看美女如云的酒馆,有昨天才为青藏线建成的火车站和洗手间。
第二是空间,空间的丰富是指建筑的多态性。一个城市,形式上,古今中外,不要全部大屋顶建筑,外墙上贴石膏花瓶,也不要全是后现代极简主义,一门一窗一墙。功能上,不要全是食街水煮鱼,也不要全是天上人间洗浴桑拿。
第三是时间上空间的集中度,要有细密的城市路网,让人能在最短的时间到达最丰富的空间,寄情人卡、买猪头肉,走路十几分钟或者最多骑车半个小时内全都解决。
第四是人,人的丰富是指五胡杂处,万邦来朝,清华理科生和地铁歌手、刘胡兰和刘亦菲、刘翔和刘罗锅,百花齐放,万紫千红。
如果按这样的标准筛选城市,上海不理想。虽然路网密集,生活精致方便,新出的建筑也算有品位,金茂凯悦像宝塔,上海博物馆像铜镜,外滩中心像莲花,但是年头太短,外滩就像纽约几百条街道中的半条,基本上都是上个世纪初的东西。人也太一样,一样上班勤勤恳恳为老板打工,一样下班勤勤恳恳陪老婆,价值体系完整稳定,芙蓉姐姐之类,3秒钟就会被全体上海人归类为脑子坏掉了,然后不再提起,依旧毛蟹年糕梧桐旗袍。
香港不理想。楼下学生吃“榴莲忘返”,楼上跳拉丁舞的型男型女都能闻到。西港城西15米,招商局华泰餐厅,每周四有水饺,皮薄馅大,华南第一;东50米,港澳码头,一个小时快船到澳门,赌场强过拉斯维加斯;30分钟到机场,不到2个小时飞到吴哥窟。在那里我不认识王晶、周星驰,不认识黄秋生、李碧华……
纽约不错,也够老。那么多那么好的博物馆,让我不再痛心疾首文物的流失。纽约绝对五胡杂处,除了Harlem的黑人是当地人,其他都是外地的。道德宽泛,人不和鱼或者海藻乱搞,就不是新闻。但是,吃得太差,一个“五粮液”川菜馆,一道不麻不辣的鱼就算纽约的头牌了。
古巴不错,够老,16世纪初就是海盗巢穴,到20世纪中期还是美国黑帮年度工作大会的长期地点。解放之后,古巴革命党们内心纯净,没邪恶能量。十几平方公里的老城,从东走到西,30分钟走过500年。绕岛一周都是深蓝色的加勒比海,在岛上晃悠,到处都是腿长腰细的漂亮姑娘。但是,土地公有,住房公有,想买房子也没人卖给你。
还是北京。最近3次回北京,没有一次见到蓝天。沙尘暴里,我问一个老哥哥,会迁都吗?老哥哥说,我们有生之年,可能性不大吧。我问,北京会变成沙漠吗?他说,我们有生之年,可能性不大吧。所以,还是回北京。在后海附近整个四合院不太现实,而且砖木结构,俩小孩儿墙根撒泡尿就塌了,抹平了重盖,周围二三十个老头老太太找你麻烦。还是在城乡接合部找一块农民宅基地,自己人设计,自己人当工头,自己人画画补墙,我自己住。我问,只租20年,20年之后怎么办?老哥哥说,活这么大,我明白一件事,10年之外的事情,不想。
北京虽然已经不适合我居住,但是还适合我思考,还能让我混吃等死,灵魂不太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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