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升起了,那轮太阳,还是不肯落下,我一直想,她不仅仅是为了和向日葵争争输赢;那个梦睡着了,那颗忙忙碌碌的心,依旧五颜六色,我一直想,她也许是为了向日葵无故地把自己所有的秘密打开……
我不是一个踏实的农民,有根神经常常背叛着养活我的粮食。在不肯老实的记忆中,有张成绩单里面,粮食永远落后于向日葵的成绩。因为粮食只是照看着我的肉体,而向日葵却照看着我的身心。也许,那个从来没有种过向日葵的梵高,也是像我一样对黄色的向日葵情有独钟,对于乡村向日葵的记忆比粮食的记忆更根深蒂固。
黄色是梵高人生的底色,黄色的房子,黄色的麦田,连那星星、太阳、火焰都是黄色的。我想,他的血液也是金黄的色泽吧。那孤单的色彩,是艺术家的颜色吗?当那把刀子,闪着金黄的光晕,从容不迫穿过耳朵,绽开的一定是向日葵灿烂的笑容…..但是艺术家还是没有赶走寂寞、悲呛与无奈……
乡村的风景,乡村的营养,一厢情愿地照看着失魂落魄的城市。我想,向日葵的贡献也许最大吧!
在寂寞的乡村里,在沉默的土地上,亲切的风吹过,许多作物成长的吆喝如摇滚之音,那些疯狂也只不过是一种噪音,那种声音里向日葵老是不肯委屈将就。太阳递过来热辣辣的眼神,在那眼神里只有向日葵在寻找光明的坐标……
一个农民如是说:在生存之外,在生活之内,向日葵就是在那样的空间存在着,活过一茬又一茬,收获一个又一个残缺不全的梦……
生存的物质对每个追求生存的人们来说是无比要紧的,果实永远比花儿更具诱惑,靠物质生存的时代,精神的排名可以忽略不计……
老农曰:佳肴与酒有关,向日葵只与茶有关,至于宴席上她无论如何得不到合适的名分。那是在喝茶的间隙才能给予的空间。算不得名正言顺妻子,顶多算个痴情的情人。
那是一坡山地,那山地一直连着无限的天空。山坡底层是忠实于生命的红薯,每几行红薯的上层是金黄的向日葵,每一个向日葵里都种着一个小太阳,那些红薯与向日葵都是爷爷的杰作。也许是爷爷粗心,有一小块红薯地忘记种上了向日葵,在那里,我看到了红薯深感不安的孤单与恐慌。
一天,我模仿梵高画了一株向日葵,把它悬于床榻之上,故意让它活在爷爷的眼皮底下……
“操!把葵花种植花瓶里。”爷爷,总是拿那个最脏的“操”字来赞扬最美的事物。从他的话里,让人懂得花瓶里的东西与养活人无关,与作为无关,但是有一种高傲的比生存更诱人的东西种在花瓶里……
花瓶是在房间里的,没有广阔天地的阳光,向日葵是不是会迷失方向?这是爷爷赞许中存在些许困惑和遗憾的缘由吧!
梵高从无情的意大利辗转到巴黎,期盼在那个与画结缘的世界找一份理解。由于差距,或许是由于方向,那个城市没有心情解读他的心声。法国巴黎终究没有他的阳光、麦田、向日葵,梵高不得已带着悲呛仓惶流浪,在那寂寞的欧洲大地上漂泊,寻找自己的灵魂。他不是不在乎人们的承认,那高攀的代价,使他灰心透点。但是他追求艺术的决心从未衰减,而是一天天更加强烈。在恶梦对他误解最深的时刻,他从迷茫的巴黎逃亡,来到阿尔,那个不很十分愿意理解他的阿尔,寻找那些最简单的朴实的与生命相关的颜色,那些实实在在的真实,实在的向日葵。尽管痛苦一味误解着他,贪食他,但是向日葵理解了他。他终于用粗厚、单纯、智慧、灵气和向日葵拥抱。所以向日葵不再是一株简单的植物,而是按捺不住冲动的热血沸腾的生命……
也许是梵高有了简单的向日葵,低微的不被权贵奴役的向日葵,无情的社会将他抛弃。若干年后,他卑微的身躯从文明的火炉化成一缕白烟后,他高贵的灵魂化着一轮明月被后人敬仰……
阴郁的心情终于找到见亮的一刻……
梵高诚实的爱情一次次抛弃了他,被爱情灼伤了的怪异神经,使他与其他人难以相处,他只好用争吵和绘画消耗着自己的生命。心在阴影里寻觅清澈,在崩溃中存活,在清醒中死亡……
为了那一株向日葵……梵高失败了,在不理解的1888年里败得一塌糊涂;梵高胜利了,在死去了的1888年后理解重生……
美丽的东西,逃不过发现的眼睛,美丽的东西是不是在主人死去后才能复活呢?
有些不动的东西也是能奔跑的,甚至比驰骋的骏马还快,比穿梭的日月还快,比光阴时间还快……
那也许是向日葵的眼神……
那是追求向上生活的执着,那是谦逊生命的梦想,那是高傲灵魂的写真……
记得,读幼儿园的儿子曾经手指梵高的向日葵,天真的歪着头说:“爸爸,这是哪个孩子用蜡笔偷偷学我画出的歪歪小太阳呀?跟我画的一样,很亮很亮,老跟着自己的影子疯跑……”也许这是对梵高向日葵最深入的理解,无猜的解读。要是碰上儿子这样的时代,那个37岁就草草结束生命的梵高有多么好的运气!
上帝呀,请接受我退化的想象。如果没有爷爷的庄稼地,这个世界会不会有诗歌?如果没有爷爷的向日葵,这个世界还有没有艳阳?我卑微的身躯生活在低洼的乡土里,我的灵魂却活在太阳之上。我所有动力都是来自爷爷那轮灿烂勤奋的向日葵。为了那一轮生生不息的太阳,那孜孜不倦的向日葵,献身艺术,捍卫生命。
成功——让人膜拜,失败——让人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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