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瓜终于被"流放"了。
他以连续5次考试稳居全班倒数第一的资格,被班主任塞进了篱笆部落。我们几个老一辈的原住民为他开了个小型的欢迎会,可抱着书本坐在我身边的苦瓜却哭了。没骨气的家伙,我很鄙视他。
"篱笆部落"的名字是我原创的,其实它的规模和形态远没有那么诗意--3张课桌,6把木头椅子,课桌前面是本班的劳动工具:扫帚、拖把和铲草的铁锹们,椅子后面是公告黑板。我们的面前被森林般竖立的扫帚拖把柄团团围住,与这个班隔绝开来。
这个创意是班主任老牛想出来的,目的是围住我们这几匹害群之马,确保其他同学的安全与良好的学习环境。
这学期开学那天,老牛把我领到西操场的单杠下。他说,陈默这学期你能不能给我点面子?咱给你说好了,我不管你,你也别给我捣乱!快毕业了,咱俩最好相安无事!说完,扭身走了。那天早上,天空晴得很不真实,我躺在草地上,偌大的操场无声无息。望着远处光亮的教室,我的心底忽然有些酸痛。
新来的语文老师姓范,听说是武大中文系毕业的高材生。到了我们校就教预备毕业班,足见校方对他的重视。苦瓜坐得板儿直,伸着脖子听得一脸虔诚,我则像往常一样和旁边的皮豆嘻哈打笑,下起了五子棋。
这时台上的范老师敲了敲桌子,说后面那几位同学,请注意课堂纪律!课堂纪律?这小眼镜儿跟我讲课堂纪律?我坐起身子,拨开扫帚冲他喊,哎,我说小贩儿,老牛没告诉你别管我们吗?范老师脸上一阵惨白,他推了推眼镜说,你叫陈默吧?我不管你以前怎样,但在我的课上请尊重我!
我腾地站起来,一脚踢倒了前面的铁锹,大声地说,我就是陈默,就不尊重你了,怎么着!范老师一顿,冷冷地说,其他同学先自习,陈默你跟我来一下。
又是西操场的单杠下。老牛拉我来这里是为了维护他的面子,怕我闹事。而这小贩呢?他是什么目的?我故意把长发垂在眼前,从头发缝里看他,眼神满是挑衅。范老师望了望我说,听说你很能打架?我"切"了一声。
突然,范老师飞起一脚,猛地踢在我腿上,我一个站不稳,倒在了地上。他接着揪住我的衣服,大声喝道,来打我啊,把我打倒!
这个老师疯了,他居然动手打学生!我愤怒了,用尽全身的力气和他摔起来。两个一百七十多公分的大男生扭在了一起。有时我把他摔倒,有时是我倒,直到两人都筋疲力尽。我们像两头虚脱的狮子,仰躺在草地上,大口地喘气。
范老师忽然呵呵地笑起来,你还真有力气,和我真的很像。知道吗?我也曾是个很糟糕的学生,比你还恶劣。那时几乎所有的老师都放弃我了,我也曾认为我就这样完蛋了。可忽然有一天,我开始讨厌自己了。差生也是学生,我就甘愿被打败吗?其实最可怕的事,不是被别人打倒,而是你先放弃了自己,被自己干掉了!
他后面说了什么,如今想起来都很模糊了,只是那句"是你放弃了自己",犹如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我记得范老师离开后,我掉了眼泪。
高三头一次模拟考,苦瓜倒数第5,我正数24。所有的老师都惊讶得不行,老牛嘴上虽说陈默你抄点就得,别整太明显了,但上课时我们再主动站起来回答问题时,他脸上分明有了笑容。第二次模拟我分在老牛监堂的考场,苦瓜倒数第5,我正数第14,语文成绩全年级第一名。发成绩的那天,老牛喊到我的名字时特别卖力,那嗓子叫喊个透亮儿,嗷嗷高亢。
那天,我笑了,笑完又哭了。我没有放弃自己,我及时地把自己找回来了,我让那些老师看见了希望,知道了我们这个篱笆部落里,还有一群同样渴望进步的学生。高三(4)班的篱笆部落消失了,所谓的差生们也按个头高低塞进群众队伍落座。半年后,我考上北方一所大学的新闻系,苦瓜选择了复读高四。他说,他仍然没有放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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