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炎热的七月天,一位32岁的男子不省人事。被送到急诊室时,他的体温是42。1摄氏度。在接下来的4天里,他没有任何脑活动的迹象。
走进他的病房,里面空荡荡的——没有家属,只有床上的那具躯体和床边那台按照固定节奏嘶嘶啦啦作响的呼吸机。他的瞳孔大小固定不动,往耳朵里灌冰水也没反应。我告诉了主治医生,他说:“我去看看。”
当我们重返病房时,病人的家属也到了。突然,病人的眼睛睁开了,我几乎屏住了呼吸。主治医生发出了满意的笑声。在我身后,亲属们的声音渐渐升高,起初带着稍许的怀疑,继而爆发出庆祝的欢笑。
正当家属沉浸在喜悦之中,主治医生内疚地瞅了病人家属上眼,转而招招手让我俯身观察。他在病人眼前左右挥动着笔型电筒,病人的眼睛准确地随之而动。“你注意到什么了吗?”他问。
我看到,病人的眼睛在动,跟踪着物体。病人活着,能意识到我们的存在,也许还听到了家人的狂喜。但是,脸上却毫无表情,四肢一动不动,甚至没有一个手指在抽搐。我看了看主治医生。他盯着病人,表情哀伤地说:“他被闭锁了。”
“闭锁综合症”,每当老师讲述它时,学生们都会倒吸一口凉气——希望永远不要发生在自己身上。这种病人脑干的一个区域遭受了中风,切断了大脑与身体的联系,除了使眼球运动的肌肉。此时,他的神智是清醒的,但身体则和死亡的躯体一样——他被活生生地“埋葬”在一个死去的身体中。
站在病床边,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身后,病人家属的声音也逐渐稀疏,归于寂静。这时,主治医生和他们谈了起来,身后悲声渐起。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泪水。
第二天,我们进到病房,发现病人的家属兴奋得好像在观看一场焰火表演。见到我们,一个家属反复喊:“看,看!”她每说一次,病人的右手就会相应地挥一下。再看病人的脸,也有了变化,他扭曲着尽力露出半个脸的笑容。中风消解了,我们弄错了。
直到我们离开病房,一直无语的主治医生才说出话来:“你刚才看到的是个奇迹。从现在开始,当你碰到一个没希望的病人,你就要想起这个人。”
我想他说得没错。
热门专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