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有一自尊自爱的倔强性格,轻易不愿向不愿低头的人低头。俗有男人膝下有黄金一说,但少了女人膝下没说,其实女人膝下更是有钻石的。张骞苏武张巡文天祥都是男儿膝下有黄金的人,费宫人秋瑾赵一曼刘胡兰又是女儿膝下有钻石的人。
当然,这些只是家喻户晓并经历史考验受到人民广泛崇拜的英雄儿女,是英雄儿女中的代表人物。普通百姓中称不上英雄的而不向不愿低头的人低头就更多了。而这种膝下有黄金钻石的坚持,真的就能够收到最终自尊自贵的效果。这个效果来的说不上是定律,有点像是冥冥中安排,但真的就能够在现实中实现而让我遇到。
让我看到自尊而可自贵效果的是我母亲,她立身处世不想求任何人,哪怕是家务事只要是她自己能够干的事她都自己干,不要任何人帮助,别人若未经她同意帮她做了,她很烦。她也从不向不愿低头的人低头。哪怕已经是危如累卵,她亦毫不顾忌地坚持她的性格不动摇。
我母亲是旧社会过来的家庭妇女,没有也不懂参与政治,也没有这信仰那信仰,她只是按照传统习惯和她的性格坚强地生活,她不想她倔强的做法对她有无利弊的考量,是趋利避害还是趋害失利,这个后果她不去想,但让她奴颜婢膝、摇尾乞怜于他人是绝不可以的。她的这种性格深深地影响了我。
给我映像深刻的是我刚从城市被遣返回乡,即遇到乡村干部挖洋钱运动,我的祖父祖母是地主,从解放后挖到58年,不知先前挖到多少,那时我不知洋钱为何物,我也不关注这种事,但在夏天有时能看到我的祖父被队干部罚在太阳下光头光脚站那晒。
那时我祖父已到70岁,公社的生产队已不要他参加集体劳动,他也确已干不动活了,但站那晒他还站的动,直到站晕了,才让我家人把他扶回来。因我祖父真的没有洋钱,每次队干部都一无所获。
队干部也不连续罚晒,十天八天罚我祖父晒一次,是一种打持久战的意思。队干部也不计较晒到洋钱晒不到洋钱,我祖父从来也未因晒而交出过洋钱,大约队干部早已知我祖父没有洋钱,我祖父交不出洋钱也就算了。但队长就是还要长期坚持这样搞,据说其他大队挖洋钱也这样搞,即便挖不出洋钱,也要经常地这样地挖。
58年冬至60年春我祖母祖父相继去世,挖洋钱的对象又落在我母身上。大队经常召集地富家人员开会,要求交洋钱,我母自解放后就随我父在党的地委机关生活,根本就没有洋钱,但不交洋钱是过不了关的。
我母被干部逼急了,把自己的首饰全交了,算过了一次关。交一次还不行,还要继续交,交不出就要受处罚,我母受到多少次处罚凌辱我也不知道,只有一次母亲的脚被冻坏映象深刻,那一次母亲被大队召去光脚站雪,许多被罚站雪的地富家人都向干部求饶了,母亲只默默忍受,连我队看管地富家人站雪的贫下中农都很敬佩我母的刚强性格。
我还是从当天看管站雪的一位老贫农回来说我母亲已站冻晕倒了她也不向干部求情才知道的。在漫长的农村生涯中,尽管母亲独自继承了地主祖父母的所有责任和压力,她都以坚强的性格守护着自己的自尊自贵,不向任何人低三下四,寻求照顾。
母亲沉默寡言,不跟任何人讲一句笑话,不论劳动和田间休息,她都规规矩矩,正襟危坐,天生的不苟言笑、不严自威。母亲当时还年轻,她就是靠自己的坚强和检点,并有几家贫下中农亲戚的护卫,在当时异常险恶的环境中,始终保持了人不贵我我自贵的态度和高昂的头,直到我家离开农村。
74年,原地委副书记、我父老首长受文革冲击被贬到我家乡任县委书记,他得知我父在劳教后亦遣回家乡劳动,便将我父安置去了一个工厂编厂报兼别事,他恢复地委副书记后将我父安置地区直属一个生产单位干事到79年我父平反恢复工作,这一段时间,我母亲虽还在农村,但已经走出了人不贵我我自贵的困局而受到乡民的敬仰和尊重了。
我母在家也始终保持了严肃的自尊态度,他在子女面前凝重寡言,从不多说话,她在家里如无人找她讲话,会鸦雀无声好像没人一般,她对任何子女没有过溺爱,她对每一个儿女乃至孙子在上学之后叫学名而不叫小名,她为数不多的言语都经过深思熟虑,从不讲废话,更不罗嗦。这也引来我们做子女的敬仰和崇拜。
母亲今年八十多岁了,在我父亲逝去后她坚持独自住,只要她能干的事,她还一律自力更生。她的这种坚强性格和自尊的态度也遗传给了我,使我自小就铸成了不屈的性格,在农村务农时作为地富子女不会谄媚于他人是“光棍要吃眼前亏的”,对这个问题我就认定了“有本事要你谄媚我,没本事宁愿吃亏也绝不谄媚你”这“我之定理”,并以行之,直到我迎来改革开放的新时代。
当我回首我在农村艰难困苦生活始终挺起脊梁,虽受着“出身成分”的高压,却没有丧失人格的遗憾,我就很感谢为我作出榜样的母亲。
我工作之后依然遇到不会谄媚于他人也是“光棍要吃眼前亏的”,我母亲的自尊自贵的处事态度,让我每起跑官要官的念头就要想起这是否有辱人格,以使我在政治上终其职处于“望天收”的格局,在职级晋升上始终落在别人后面。现在,我脱离了名利场,感到一切名利之争都是烟尘,保留了人格的自尊才是最可贵的。
当我回首工作往事的时候,我未有为争名利而屈身下贱的遗憾,这也归功于为我做出榜样的母亲。
母亲膝下有钻石的性格,我敬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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