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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国平人生哲思录

时间:2017-03-30 21:19:35   来源:文章阅读网  作者:网络整理  点击数:85    

我的人生观若要用一句话概括,就是真性情。我从来不把成功看作人生的主要目标,觉得只有活出真性情才是没有虚度了人生。所谓真性情,一面是对个性和内在精神价值的看重,另一面是对外在功利的看轻。一个人在衡量任何事物时,看重的是它们在自己生活中的意义,而不是它们能给自己带来多少实际利益,这样一种生活态度就是真性情。

幸福主要是一种内心体验,是心灵对于生命意义的强烈感受,因而也是以心灵的感受力为前提的。所以,比成功和幸福都更重要的是,一个人必须有一个真实的自我 ,一颗饱满的灵魂,它决定了一个人争取成功和体验幸福的能力。

人做事情,或是出于利益,或是出于性情。出于利益做的事情,当然就不必太在乎是否愉快。凡是出于性情做的事情,亦即仅仅为了满足心灵而做的事情,愉快就都是基本的标准。属于此列的不仅有读书,还包括写作、艺术创作、艺术欣赏、交友、恋爱、行善等等,简言之,一切精神活动。

君子喻以义,小人喻以利,至人喻以情。义”教人奉献,“利”诱人占有,前者把人生变成一次义务的履行,后者把人生变成一场权利的争夺,殊不知人生的真价值是超乎义务和权利之外的。

你说,得活出个样儿来。我说,得活出个味儿来。名声地位是衣裳,不妨弄件穿穿。可是,对人对己都不要衣帽取人。衣裳换来换去,我还是我。脱尽衣裳,男人女人更本色。

人生中一切美好的事情,报酬都在眼前。爱情的报酬就是相爱时的陶醉和满足,而不是有朝一日缔结良缘。创作的报酬就是创作时的陶醉和满足,而不是有朝一日名扬四海。如果事情本身不能给人以陶醉和满足,就不足以称为美好。

在五光十色的现代世界中,让我们记住一个古老的真理:活得简单才能活得自由。

一个人为维持生存和健康所需要的物品并不多,超乎此的属于奢侈品。它们固然提供享受,但更强求服务,反而成了一种奴役。现代人是活得愈来愈复杂了,结果得到许多享受,却并不幸福,拥有许多方便,却并不自由。

山珍海味,挥金如土,更多的是摆阔气。藏娇纳妾,美女如云,更多的是图虚荣。万贯家财带来的最大快乐并非直接的物质享受,而是守财奴清点财产时的那份欣喜,败家子挥霍财产时的那份痛快。凡此种种,都已经超出生理满足的范围了,但称它们为精神享受未免肉麻,它们至多只是一种心理满足罢了。

一个人只要肯约束自己的贪欲,满足于过比较简单的生活,就可以把这些减少到最低限度。远离这些麻烦的交际和成功,实在算不得什么损失,反而受益无穷。我们因此获得了好心情和好光阴,可以把它们奉献给自己真正喜欢的人,真正感兴趣的事,而首先是奉献给自己。对于一个满足于过简单生活的人,生命的疆域是更加宽阔的。

所谓对人生持占有的态度,倒未必专指那种唯利是图、贪得无厌的行径。据我的理解,凡是过于看重人生的成败、荣辱、福祸、得失,视成功和幸福为人生第一要义和至高目标者,即可归入此列。因为这样做实质上就是把人生看成了一种占有物,必欲向之获取最大效益而后快。

在人生中还有比成功和幸福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凌驾于一切成败福祸之上的豁达胸怀。在终极的意义上,人世间的成功和失败,幸福和灾难,都只是过眼烟云,彼此并无实质的区别。

当我们这样想时,我们和我们的身外遭遇保持了一个距离,反而和我们的真实人生贴得更紧了,这真实人生就是一种既包容又超越身外遭遇的丰富的人生阅历和体验。

东西方宗教都有布施一说。照我的理解,布施的本义是教人去除贪鄙之心,由不执著于财物,进而不执著于一切身外之物,乃至于这尘世的生命。如此才可明白,佛教何以把布施列为“六度”之首,即从迷惑的此岸渡向觉悟的彼岸的第一座桥梁。

俗众借布施积善图报,寺庙靠布施敛财致富,实在是小和尚念歪了老祖宗的经。我始终把佛教看作古今中外最透彻的人生哲学,对它后来不伦不类的演变深不以为然。

佛教主张“无我”,既然“我”不存在,也就不存在“我的”这回事了。无物属于自己,连自己也不属于自己,何况财物。明乎此理,人还会有什么得失之患呢?

当然,佛教毕竟是一种太悲观的哲学,不宜提倡。只是对于入世太深的人,它倒是一帖必要的清醒剂。我们在社会上尽可以积极进取,但是,内心深处一定要为自己保留一份超脱。有了这一份超脱,我们就能更加从容地品尝人生的各种滋味,其中也包括失去的滋味。

我们总是以为,已经到手的东西便是属于自己的,一旦失去,就觉得蒙受了损失。其实,一切皆变,没有一样东西能真正占有。得到了一切的人,死时又交出一切。不如在一生中不断地得而复失,习以为常,也许能更为从容地面对死亡。

肖伯纳说:“人生有两大悲剧,一是没有得到你心爱的东西,另一是得到了你心爱的东西。”人生有两大快乐,一是没有得到你心爱的东西,于是你可以去寻求和创造;另一是得到了你心爱的东西,于是你可以去品味和体验?

大损失在人生中的教化作用:使人对小损失不再计较。无穷天地,那驼儿用你精细。

人的心,进化的最高产物,世上最复杂的东西,在这小小的绿芽面前,才恢复了片刻的纯净。

一种把人与土地隔绝开来的装置是不配被称作家乡的。被阳光和土地放逐是最悲惨的放逐。拥挤导致人与人的碰撞,却堵塞了人与自然的交流。人与人的碰撞只能触发生活的精明,人与自然的交流才能开启生命的智慧

长年累月关闭在窄屋里的人,大地和天空都不属于他,不可能具有开阔的视野和丰富的想象力。对于每天夜晚守在电视机前的现代人来说,头上的星空根本不存在,星空曾经给予先哲的伟大启示已经成为失落的遗产。

“上帝创造了乡村,人类创造了城市。”这是英国诗人库柏的诗句。我要补充说:在乡村中,时间保持着上帝创造时的形态,它是岁月和光阴;在城市里,时间却被抽象成了日历和数字。

一个“旅”字,一个“游”字,总是单独使用,凝聚着离家的悲愁。“山晓旅人去,天高秋气悲”。“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孑然一身,隐入苍茫自然,真有说不出的凄凉。

游览名胜,我往往记不住地名和典故。我为我的坏记性找到了一条好理由——我是一个直接面对自然和生命的人。相对于自然,地理不过是细节。相对于生命,历史不过是细节。

情欲是走向空灵的必由之路。本无情欲,只能空而不灵。

诗人陶醉于眼前的图画:柳堤,竹溪,鸥鹭,还有农夫渔翁——每人都正“贪营活计,不知他在图画里”。

谁更快乐,是看画的诗人,还是身在画中却不知的农夫渔翁?

内在生活充实的人仿佛有另一个更高的自我,能与身外遭遇保持距离,对变故和挫折持适当态度,心境不受尘世祸福沉浮的扰乱。

物质的、社会的、世俗的苦恼太多,人就无暇有存在的、哲学的、宗教的苦恼。日常生活中的琐屑限制太多,人就不易感觉到人生的大限制。我不知道这值得庆幸,还是值得哀怜。

一个人如果把自己仅仅依附于身外的事物,即使是极其美好的事物,顺利时也许看不出他的内在空虚,缺乏根基,一旦起了风浪,例如社会动乱,事业挫折,亲人亡故,失恋,等等,就会一蹶不振乃至精神崩溃。

在茫茫宇宙间,每个人都只有一次生存的机会,都是一个独一无二、不可重复的存在。名声、财产、知识等等是身外之物,人人都可求而得之,但没有人能够代替你感受人生。你死之后,没有人能够代替你再活一次。

一个人怎样才算拥有“自我”呢?我认为有两个可靠的标志。一是看他有没有自己的真兴趣,亦即自己安身立命的事业,他能够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并感到内在的愉快和充实。二是看他有没有自己的真信念,亦即自己处世做人的原则,那是他的精神上的坐标轴,使他在俗世中不随波逐流。

为别人对你的好感、承认、报偿做的事,如果别人不承认,便等于零。为自己的良心、才能、生命做的事,即使没有一个人承认,也丝毫无损。

耶稣说:“一个人赚得了整个世界,却丧失了自我,又有何益?”卢梭说:“大自然塑造了我,然后把模子打碎了。”

自爱者才能爱人,富裕者才能馈赠。给人以生命欢乐的人,必是自己充满着生命欢乐的人。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既不会是一个可爱的人,也不可能真正爱别人。

独处是人生中的美好时刻和美好体验,虽则有些寂寞,寂寞中却又有一种充实。独处是灵魂生长的必要空间,在独处时,我们从别人和事务中抽身出来,回到了自己。这时候,我们独自面对自己和上帝,开始了与自己的心灵以及与宇宙中的神秘力量的对话。

一切严格意义上的灵魂生活都是在独处时展开的。和别人一起谈古说今,引经据典,那是闲聊和讨论;唯有自己沉浸于古往今来大师们的杰作之时,才会有真正的心灵感悟。和别人一起游山玩水,那只是旅游;唯有自己独自面对苍茫的群山和大海之时,才会真正感受到与大自然的沟通。

人们往往把交往看作一种能力,却忽略了独处也是一种能力,并且在一定意义上是比交往更为重要的一种能力。反过来说,不擅交际固然是一种遗憾,不耐孤独也未尝不是一种很严重的缺陷。

绝对不能忍受孤独的人却是一个灵魂空虚的人。世上正有这样的一些人,他们最怕的就是独处,让他们和自己呆一会儿,对于他们简直是一种酷刑。只要闲了下来,他们就必须找个地方去消遣。他们的日子表面上过得十分热闹,实际上他们的内心极其空虚。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想方设法避免面对面看见自己。

一切交往的质量都取决于交往者本身的质量。唯有在两个灵魂充实丰富的人之间,才可能有真正动人的爱情和友谊

托尔斯泰在谈到独处和交往的区别时说:“你要使自己的理性适合整体,适合一切的源,而不是适合部分,不是适合人群。”说得好。

我是喜欢独处的,不觉得寂寞。我有许多事可做:读书,写作,回忆,遐想,沉思,等等。做着这些事的时候,我相当投入,乐在其中,内心很充实。但是,独处并不意味着和自己在一起。在我潜心读书或写作时,我很可能是和想象中的作者或读者在一起。

我们活在世上,必须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一个人认清了他在这世界上要做的事情,并且在认真地做着这些事情,他就会获得一种内在的平静和充实。

活得真诚、独特、潇洒,这样活当然很美。不过,首先要活得自在,才谈得上这些。如果你太关注自己活的样子,总是活给别人看,或者哪怕是活给自己看,那么,你愈是表演得真诚、独特、潇洒,你实际上却活得愈是做作、平庸、拘谨。

如果写日记时知道所写的内容将被另一个人看到,那么,这个读者的无形在场便不可避免地会改变写作者的心态,使他有意无意地用这个读者的眼光来审视自己写下的东西。结果,日记不再成其为日记,与上帝的密谈蜕变为向他人的倾诉和表白,社会关系无耻地占领了个人的最后一个精神密室。

当一个人在任何时间内,包括在写日记时,面对的始终是他人,不复能够面对自己的灵魂时,不管他在家庭、社会和一切人际关系中是一个多么诚实的人,他仍然失去了最根本的真实,即面对自己的真实。

真正有独特个性的人并不竭力显示自己的独特,他不怕自己显得与旁人一样。那些时时处处想显示自己与众不同的人,往往是一些虚荣心十足的平庸之辈。

在不能说真话时,宁愿不说话,也不要说假话。必须说假话的场合是极其稀少的。不能说真话而说真话,蠢。不必说假话而说假话,也蠢。

人活世上,第一重要的还是做人,懂得自爱自尊,使自己有一颗坦荡又充实的灵魂,足以承受得住命运的打击,也配得上命运的赐予。倘能这样,也就算得上做命运的主人了。

从一个人如何与人交往,尤能见出他的做人。这倒不在于人缘好不好,朋友多不多,各种人际关系是否和睦。人缘好可能是因为性格随和,也可能是因为做人圆滑,本身不能说明问题。

在与人交往上,孔子最强调一个“信”字,我认为是对的。待人是否诚实无欺,最能反映一个人的人品是否光明磊落。

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像勤勉、诚信这样的品行与报酬多少还有间接的联系,有一些更重要的品行,例如正直和善良,连间接的联系也没有,有时候甚至会给自己带来利益的损害。

人生有许多出于自然的享受,例如爱情、友谊、欣赏大自然、艺术创造等等,其快乐远非虚名浮利可比,而享受它们也并不需要太多的物质条件。我把这类享受称作对生命本身的享受。 人生的种种享受是需要好的心境的,而贫困会剥夺好的心境,足以扼杀生命的大部分乐趣。金钱的好处便是使人免于贫困。

在提供积极的享受方面,金钱的作用极其有限。人生最美好的享受,包括创造、沉思、艺术欣赏、爱情、亲情等等,都非金钱所能买到。原因很简单,所有这类享受皆依赖于心灵的能力,而心灵的能力是与钱包的鼓瘪毫不相干的。

塞涅卡说得好:“许多东西,仅当我们没有它们也能对付时,我们才发现它们原来是多么不必要的东西。我们过去一直使用着它们,这并不是因为我们需要它们,而是因为我们拥有它们。”

判断一个人是金钱的奴隶还是金钱的主人,不能看他有没有钱,而要看他对金钱的态度。正是当一个人很有钱的时候,我们能够更清楚地看出这一点来。一个穷人必须为生存而操心,金钱对他意味着活命,我们无权评判他对金钱的态度。

物质所能带来的快乐终归是有限的,只有精神的快乐才有可能是无限的。

千万不要以为,这些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人是天生的坏人。事实上,他们与我们中间许多人的区别只在于,他们恰好处在一个直接面对巨大诱惑的位置上。任何一个人,倘若渴慕奢华的物质生活而不能自制,一旦面临类似的诱惑,都完全可能走上同样的道路。

公开讴歌财富,是资本主义造就的新观念。不过,我们应当仔细分辨,这一新的财富观究竟新在哪里。按照韦伯的解释,资本主义精神的特点就在于,一方面把获取财富作为人生的重要成就予以鼓励,另一方面又要求节制物质享受的欲望

最高的物质幸福是什么?我赞成托尔斯泰的见解:对人类社会来说,是和平;对个人来说,是健康。在一个时刻遭受战争和恐怖主义的威胁的世界上,经济再发达又有什么用?如果一个人的生命机能被彻底毁坏了,钱再多又有什么用?所以,我在物质上的最高奢望就是,在一个和平的世界上,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过一种小康的日子。

人活世上,主旨应是享受生活乐趣,从这意义上理解“玩物”,则“玩物”也可养志,且养的是人生之大志。因它而削弱、冲淡(不必丧失)其余一切较小的志向,例如在权力、金钱、名声方面的野心,正体现了很高的人生觉悟。

纯粹泄欲的色情活动只是性消费,灵肉与共的爱情才是性的真享受;走马看花式的游览景点只是旅游消费,陶然于山水之间才是大自然的真享受;用电视、报刊、书籍解闷只是文化消费,启迪心智的读书和艺术欣赏才是文化的真享受。要而言之,真正的享受必是有心灵参与的,其中必定包含了所谓“灵魂的愉悦和升华”的因素。

一个人的身体构造决定了他真正需要和能够享用的物质生活资料终归是有限的,多出来的部分只是奢华和摆设。单就个人物质生活来说,一个亿万富翁与一个千万富翁之间不会有什么差别,钱超过了一定数量,便只成了抽象的数字。

人生最美好的享受都依赖于心灵能力,是钱买不来的。钱能买来名画,买不来欣赏,能买来色情服务,买不来爱情,能买来豪华旅游,买不来旅程中的精神收获。金钱最多只是我们获得幸福的条件之一,但永远不是充分条件,永远不能直接成为幸福。

古希腊哲学家伊璧鸠鲁把快乐视为人生最高价值,他的哲学的核心思想恰恰是主张,真正的快乐对于物质的依赖十分有限,无非是食、住、衣的基本条件。超出了一定限度,财富的增加便不再能带来快乐的增加了。奢侈对于快乐并无实质的贡献,往往还导致痛苦

健康是为了活得愉快,而不是为了活得长久。活得愉快在己,活得长久在天。而且,活得长久本身未必是愉快。

在我看来,创造在生活中所占据的比重,乃是衡量一个人的生活质量的主要标准。生活质量的要素:一、创造;二、享受;三、体验。

决定一种活动是否具有创造性的关键在于有无灵魂的真正参与。一个画匠画了一幅毫无灵感的画,一个学究写了一本人云亦云的书,他们都不是在创造。相反,如果你真正陶醉于一片风景、一首诗、一段乐曲的美,如果你对某个问题形成了你的独特的见解,那么你就是在创造。

本身即是享受。有一位夫人督促罗曼.罗兰抓紧写作,快出成果,罗曼.罗兰回答说:“一棵树不会太关心它结的果实,它只是在它生命液汁的欢乐流溢中自然生长,而只要它的种子是好的,它的根扎在沃土中,它必将结好的果实。”

一个人只是为谋生或赚钱而从事的活动都属于劳作,而他出于自己的真兴趣和真性情从事的活动则属于创造。劳作仅能带来外在的利益,唯创造才能获得心灵的快乐。但外在的利益是一种很实在的诱惑,往往会诱使人们无休止地劳作,竟至于一辈子体会不到创造的乐趣。

世上许多人是在外在动机的推动下做工作的,他们的确无法理解为自己工作是怎么一回事,一旦没有了外来的推动,他们就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圣埃克苏佩里把创造定义为“用生命去交换比生命更长久的东西”,我认为非常准确。

一个好思想,一个好作品,在成形之前,起初只是一颗种子。这种子来自人类生活的土地,然后如同柳絮一样在人类精神的天空飘荡。倘若它落到了你的心中,你的心又恰巧是一片肥土,它就会在你的心中萌芽和生长,最后有希望发育成一棵好的植物。

在一定意义上,一切创造活动都是针对问题讲故事,是把故事讲得令人信服的努力。自然科学是针对自然界的问题讲故事,社会科学是针对社会的问题讲故事,文学艺术是针对人生的问题讲故事,宗教和哲学是针对终极问题讲故事。

人生面临种种二律背反,爱与孤独便是其中之一。个体既要通过爱与类认同,但又不愿完全融入类之中而丧失自身。绝对的自我遗忘和自我封闭都不是幸福,并且也是不可能的。在爱之中有许多烦恼,在孤独之中又有许多悲凉。

爱诚然使人陶醉,孤独也未必不使人陶醉。当最热烈的爱受到创伤而返诸自身时,人在孤独中学会了爱自己,也学会了理解别的孤独的心灵和深藏在那些心灵中的深邃的爱,从而体味到一种超越的幸福。

交往为人性所必需,它的分寸却不好掌握。帕斯卡尔说:“我们由于交往而形成了精神和感情,但我们也由于交往而败坏着精神和感情。”

从茫茫宇宙的角度看,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儿,偶然地来到世上,又必然地离去。正是因为这种根本性的孤独境遇,才有了爱的价值,爱的理由。人人都是孤儿,所以人人都渴望有人爱,都想要有人疼。

如果我们想到与我们一起暂时居住在这颗星球上的任何人,包括我们的亲人,都是宇宙中的孤儿,我们心中就会产生一种大悲悯,由此而生出一种博大的爱心。

一个人对孤独的体验与他对爱的体验是成正比的,他的孤独的深度大致决定了他的爱的容量。孤独和爱是互为根源的,孤独无非是爱寻求接受而不可得,而爱也无非是对他人之孤独的发现和抚慰。

生命纯属偶然,所以每个生命都要依恋另一个生命,相依为命,结伴而行。

生命纯属偶然,所以每个生命都不属于另一个生命,像一阵风,无牵无挂。

一切爱都基于生命的欲望,而欲望不免造成痛苦。所以,许多哲学家主张节欲或禁欲,视宁静、无纷扰的心境为幸福。但另一些哲学家却认为拼命感受生命的欢乐和痛苦才是幸福,对于一个生命力旺盛的人,爱和孤独都是享受。

爱的反义词不是孤独,也不是恨,而是:冷漠。孤独者和恨者都是会爱的,冷漠者却与爱完全无缘。如果说孤独是爱心的没有着落,恨是爱心的受挫,那么,冷漠就是爱心的死灭。

我自问是一个很有自我的人,能够欣赏孤独、寂寞、独处的妙趣,但我就是不能没有这样一个伴侣,如果没有,孤独、寂寞、独处就会失去妙趣,我会感到自己孤零零地生活在无边的荒漠中。

有两种孤独。灵魂寻找自己的来源和归宿而不可得,感到自己是茫茫宇宙中的一个没有根据的偶然性,这是绝对的、形而上的、哲学性质的孤独。灵魂寻找另一颗灵魂而不可得,感到自己是人世间的一个没有旅伴的漂泊者,这是相对的、形而下的、社会性质的孤独。

前一种孤独使人走向上帝和神圣的爱,或者遁入空门。后一种孤独使人走向他人和人间的爱,或者陷入自恋。 一切人间的爱都不能解除形而上的孤独。然而,谁若怀着形而上的孤独,人间的爱在他眼里就有了一种形而上的深度。当他爱一个人时,他心中会充满佛一样的大悲悯。在他所爱的人身上,他又会发现神的影子。

女人一孤独,就招人怜爱了。相反,在某种意义上,孤独是男人的本分。

婴儿都是超凡脱俗的,因为他们刚从天国来。再庸俗的父母,生下的孩子决不庸俗。有时我不禁惊诧,这么天真可爱的孩子怎么会出自如此平常的父母。

儿童的可贵在于单纯,因为单纯而不以无知为耻,因为单纯而又无所忌讳,这两点正是智慧的重要特征。相反,偏见和利欲是智慧的大敌。偏见使人满足于一知半解,在自满自足中过日子,看不到自己的无知。利欲使人顾虑重重,盲从社会上流行的意见,看不到事物的真相。这正是许多大人的可悲之处。

耶稣说,在天国里儿童最伟大。泰戈尔说,在人生中童年最伟大。几乎一切伟人都用敬佩的眼光看孩子,因为孩子对世界充满好奇心,做事只凭真兴趣,不受功利和习俗的支配。如果一个成人仍葆有这些品质,我们就说他有童心,而童心正是创造力的源泉。

华滋华斯说:“孩子是大人的父亲。”我这样来论证这个命题——孩子长于天赋、好奇心、直觉,大人长于阅历、知识、理性,因为天赋是阅历的父亲,好奇心是知识的父亲,直觉是理性的父亲,所以孩子是大人的父亲。

在这个世界上,唯有孩子和女人最能使我真实,使我眷恋人生。

这是一个荒谬的宇宙,水远存在着,变化着,又永远没有意义。它为自身的无意义而苦闷。人就是它的苦闷的产物。

所以,人的诞生,本身是对无意义的一个抗议。

自由,正义,美,真理,道德,爱,理想,进步……这一切美好的词眼,在人类心目中是一种安慰,由一位神的眼光看来却是一种讽刺。

有时候,我对人类的弱点怀有如此温柔同情,远远超过对优点的钦佩。那些有着明显弱点的人更使我感到亲切。一个太好的女人,我是配不上的。她也不需要我,因为她有天堂等着她。可是,突然发现她有弱点,有致命的会把她送往地狱的弱点,我就依恋她了。我要守在地狱的门前,阻止她进去……

没有一种人性的弱点是我所不能原谅的,但有的是出于同情,有的是出于鄙夷。

假如海洋上那一个个旋生旋灭的泡沫有了意识,它们一定会用幻想的彩虹映照自己,给自己涂上绚丽的颜色,它们一定会把自己的迸裂想象成一种悲壮的牺牲,觉得自己是悲剧中的英雄。我赞美这些美丽而崇高的泡沫。

对人性的一种解释:人性是介于动物性和神性之间的一种性质,是对动物性的克服和向神性的接近。

聚财的狂热,奢靡的享受,股市,毒品,人工流产,克隆技术,这一切在动物界是绝对不可想象的,现代人离动物状态的确是越来越远了,但何尝因此而靠近了神一步呢?相反,在这里,人对动物状态的背离岂不同时也是对神的亵渎?

对人性也许还可以做出另一种解释:人性未必总是动物性向神性的进步,也可能是从动物性的退步,比动物性距离神性更远。

叔本华说:人有两极,即生殖器和大脑,前者是盲目的欲望冲动,后者是纯粹的认识主体。对应于太阳的两种功能,生殖器是热,使生命成为可能,大脑是光,使认识成为可能。

柏拉图把人的心灵划分为理性、意志、情感三个部分,并断定它们的地位由高及低,判然有别,呈现一种等级关系。自他以后,以理性为人性中的最高级部分遂成西方哲学的正统见解。

理性有高低之别。低级理性即科学理性、逻辑、康德所说的知性,是对事物知识的追求,高级理性即哲学理性、形而上学、康德所说的理性,是对世界根本道理的追求。

意志有高低之别。低级意志是生物性的本能、欲望、冲动,归根到底是他律,高级意志则是对生物本能的支配和超越,是在信仰引导下的精神性的修炼,归根到底是自律。

情感有高低之别。低级情感是一己的恩怨悲欢,高级情感是与宇宙众生息息相通的大爱和大慈悲。

按照这一思路,人性实际上被分成了两个部分,一是低级部分,包括生物意志、日常情感和科学理性,一是高级部分,包括道德意志、宗教情感和哲学理性。简言之,就是兽性和神性,经验和超验。

在人类一切事业中,情感都是原动力,而理智则有时是制动器,有时是执行者。或者说,情感提供原材料,理智则做出取舍,进行加工。世上决不存在单凭理智就能够成就的事业。

情感和理智是一对合作伙伴,如同一切合作伙伴一样,它们之间可能发生冲突。其一,两者都弱,冲突也就弱,其表现是平庸。其二,双方力量对比悬殊,情感强烈而理智薄弱,或理智发达而情感贫乏。在这两种情形下,冲突都不会严重,因为一方稳占支配地位。

这样的人可能一事无成,也可能成为杰出的偏才。其三,两者皆强,因而冲突异常激烈。然而,倘若深邃的理智终于能驾御磅礴的情感,从最激烈的冲突中便能产生最伟大的成就。这就是大天才的情形。

人的自然本能和精神追求愈是受到充分尊重,就愈能建立起一个开放而先进的社会。反之,一个压制人的自然本能和精神追求的社会,其成员的社会品质势必是狭隘而落后的。中国儒家文化把全部注意力集中于建立一种社会伦理秩序,并以之压制人的肉体自由和精神自由,所成就的正是这样一种社会性。

社会是一个使人性复杂化的领域。当然,没有人能够完全脱离社会而生活。但是,也没有人必须为了社会放弃自己的心灵生活。对于那些精神本能强烈的人来说,节制社会交往和简化社会关系乃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够越过社会的壁障而走向伟大的精神目标。

一个人对于人性有了足够的理解,他看人包括看自己的眼光就会变得既深刻又宽容,在这样的眼光下,一切隐私都可以还原成普遍的人性现象,一切个人经历都可以转化成心灵的财富。

鼾声,响屁,饱嗝……这些声响之所以使人觉得愚蠢,是因为它们暴露了人的动物性一面。人的别的动物行为,包括饮食、性交、生育,都可以提升为人的行为。唯有排泄,它无可救药万劫不复地是动物行为,人类永远不可能从中获得美感和崇高感。人是应该躲起来干这种事的,连最亲密者也不让看见。

你告诉我你厌恶什么,我就告诉你你是什么。厌恶比爱更加属于一个人的本质。人们在爱的问题上可能自欺,向自己隐瞒利益的动机,或者相反,把道德的激情误认做爱。厌恶却近乎是一种本能,其力量足以冲破一切利益和道德的防线。

大智者必谦和,大善者必宽容。唯有小智者才咄咄逼人,小善者才斤斤计较。

有两种人最不会陷入琐屑的烦恼,最能够看轻外在的得失。他们似是两个极端:自信者和厌世者。前者知道自己的价值,后者知道世界的无价值。

骄傲与谦卑未必是反义词。有高贵的骄傲,便是面对他人的权势、财富或任何长处不卑不亢,也有高贵的谦卑,便是不因自己的权势、财富或任何长处傲视他人,它们是相通的。同样,有低贱的骄傲,便是凭借自己的权势、财富或任何长处趾高气扬,也有低贱的谦卑,便是面对他人的权势、财富或任何长处奴颜婢膝,它们也是相通的。

绝大多数人的潜能有太多未被发现和运用。由于环境的逼迫、利益的驱使或自身的懒惰,人们往往过早地定型了,把偶然形成的一条窄缝当成了自己的生命之路,只让潜能中极小一部分从那里释放,绝大部分遭到了弃置。人们是怎样轻慢地亏待自己只有一次的生命啊。

人是很难真正改变的,内核的东西早已形成,只是在不同的场景中呈现不同的形态,场景的变化反而证明了内核的坚固。

悲观出哲学家,忧郁出诗人。

理性早熟者的危险是感性发育不良。凡别人必须凭情感和经验体会的东西,他凭理性就理解了。于是就略去了感性的过程,久而久之,感性机能因为得不到运用而萎缩了。

假如你平白无故地每月给某人一笔惠赠,开始时他会惊讶,渐渐地,他习惯了,视为当然了。然后,有一回,你减少了惠赠的数目,他会怎么样呢?他会怨恨你。

假如你平白无故地每月向某人敲一笔竹杠,开始时他会气愤,渐渐地,他也习惯了,视为当然了。然后,有一回,你减少了勒索的数目,他会怎么样呢?他会感激你。这个例子说明了人类感激和怨恨的全部心理学。

一个幼儿摔倒在地,自己爬了起来。他突然看见妈妈,就重新摆出摔倒的姿势,放声大哭。我们成年人何尝不是如此。试想种种强烈的情绪,愤怒或痛苦的姿态,如果没有观众在场,其中有多少能坚持下去?

嫉妒往往包含功利的计较。即使对某些精神价值,嫉妒者所看重的也只是它们可能给拥有者带来的实际好处,例如,学问和才华带来的名利。嫉贤妒能的实质是嫉名妒利,一辈子怀才不遇的倒霉蛋是不会有人去嫉妒的。

我们实在大看重成功了,以至于很难欣然接受别人成功的事实。

嫉妒基于竞争。领域相异,不成竞争,不易有嫉妒。所以,文人不嫉妒名角走红,演员不嫉妒巨商暴富。在同一领域内,人对于远不及己者和远胜于己者也不易有嫉妒,因为水平悬殊,亦不成竞争。嫉妒最易发生在水平相当的人之间,他们之间最易较劲。当然,上智和下愚究属少数,多数人挤在中游,所以嫉妒仍是普遍的。

对于一颗高傲的心来说,莫大的屈辱不是遭人嫉妒,而是嫉妒别人,因为这种情绪向他暴露了一个他最不愿承认的事实:他自卑了。

嫉妒的发生基于一种我们认为不公平的对比。对于我们既有能力也有机会获得的成功,我们不会嫉妒,因为它唾手可得。对于我们既无能力也无机会获得的成功,我们也不易嫉妒,因为它高不可攀。当一种成功是我们有能力而无机会获得的,或有机会而无能力获得的,我们就最容易感到嫉妒。

当我们缺少一样必需的东西时,我们痛苦了。当我们渴求一样并非必需的东西而不可得时,我们十倍地痛苦了。当我们不可得而别人却得到了时,我们百倍地痛苦了。就所给予我们的折磨而言,嫉妒心最甚,占有欲次之,匮乏反倒是最小的。

对己节俭、对人吝啬的人是守财奴,对己挥霍、对人吝啬的人是利己主义者,对己挥霍、对人慷慨的人是豪侠,对己节俭、对人慷慨的人是圣徒。

拿自己用不着的东西做人情,我们是十分慷慨的。

有两种自卑。一种是面对上帝的自卑,这种人心怀对于无限的敬畏和谦卑之情,深知人类一切成就的局限,在任何情况下不会忘乎所以,不会狂妄。另一种是面对他人的自卑,这种人很在乎在才智、能力、事功或任何他所看重的方面同别人比较,崇拜强者,相应地也就藐视弱者,因此自卑很容易转变为自大。

我信任自卑者远远超过信任自信者。据我所见,自卑者多是两个极端。其一的确是弱者,并且知道自己的弱,于是自卑。这种人至少有自知之明,因而值得我们尊重。其二是具有某种异常天赋的人,他隐约感觉到却不敢相信自己有这样的天赋,于是自卑。这种人往往极其敏感,容易受挫乃至夭折,其幸运者则会成为成功的天才。

我所见到的过于自信者多半是一些浅薄的家伙,他们虽不低能但也决非大材,大抵属于中等水平,但由于目标过低,便使他们自视过高,露出了一副踌躇满志的嘴脸。我说他们目标过低,是在精神层次的意义上说的。凡狂妄自大者,其所追逐和所夸耀的成功必是功利性的。在有着崇高的精神追求的人中间,我不曾发现过哪怕一个自鸣得意之辈。

我丝毫不否认自信在生活中有着积极的用处。一个人在处世和做事时必须具备基本的自信,否则绝无奋斗的勇气和成功的希望。但是,倘若一个人从来不曾有过自卑的时候,则我敢断定他的奋斗是比较平庸的,他的成功是比较渺小的。

一切成功的天才之内心都隐藏着某种自卑。

我信任每一个怀疑自己的人。我怀疑每一个过于自信的人。

两种人最自信:无所不知者和一无所知者。后者的那份狂热自信有时真会动摇我们自己的原本就不坚定的自信,使我们胆怯地以为又遇到了一个无所不知者。

当所有的人都被迫跪下的时候,那惟一站着的人就成了神。

悔恨的前提是假定有选择的自由。一个人在可以做出正确选择的情况下,却做了错误的选择,并且身受其祸,便会感到悔恨。如果无可选择,即使祸害发生,感到的也不是悔恨,而只是悲伤。悲伤面对的是单纯的事实,悔恨却包含着复杂的推理,它在事情发生之后追溯其原因,审视过去的行为,设想别种可能性,而它的全部努力就在于证明已经发生的事情原是可以避免的。

克尔凯郭尔:“在反省的海洋上,我们无法向任何人呼救,因为每一个救生圈都是辩证的。”

当一个人不怀任何希望地延续着一个明知毫无意义的习惯时,他便如同强迫症患者一样,仍是在以自欺的方式逃避现实。

“不知老之将至”——老总是不知不觉地到来的。一个人不到老态龙钟,行将就木,决不肯承认自己老。如果有谁自言其老,千万不要认真附和,那样必定会大大扫他的兴。其实他内心未必当真觉得自己老,才能有这份自言其老的自信。

年轻人没有什么可回忆,于是就展望。老年人没有什么可展望,于是就回忆。

人之常情是喜欢接近成功的人、走运的人,而避开失败的人、倒霉的人。这倒未必出于趋炎附势的算计,毋宁说是出于趋利避害、趋乐避苦的本能。成功者的四周洋溢着一种欢快的气氛,进入这氛围似乎便分享了他的欢快。相反,失败者即使不累及旁人,他的那一种晦气也够令人感到压抑了。

青春自有其残酷的一面。生命陶醉于自己的蓬勃生长,欢快地摄取营养,无暇顾及他人的痛苦,甚至他人的痛苦也可以化作它的营养。这与天性是否善良无关。

失败者往往会成为成功者的负担。失败者的自尊在于不接受施舍,成功者的自尊在于不以施主自居。

问你:如果让你定居,你喜欢热闹的都市,还是寂静的山林?再问你:如果身处山林,你喜欢一人独居,还是有人陪伴?再问你:如果有人陪伴,你喜欢她是你的太太,还是一个陌生姑娘?“每一个问题都有两个相反的答案。”——这句话不是我发明的,最早说这句话的是古希腊哲学家普罗泰哥拉。

一个人的钱包被窃了,周围的人无非有三种心理:一,有限的同情;二,为自己庆幸,因为被窃的不是自己;三,幸灾乐祸。在同一个人身上,这三种心理往往混合在一起,只是比例不同罢了。

一本浅薄的书,往往只要翻几页就可以察知它的浅薄。一本深刻的书,却多半要在仔细读完了以后才能领会它的深刻。一个平庸的人,往往只要谈几句话就可以断定他的平庸。一个伟大的人,却多半要在长期观察了以后才能确信他的伟大。我们凭直觉可以避开最差的东西,凭耐心和经验才能得到最好的东西。

有时候,最艰难、最痛苦的事情是做决定。一旦做出,便只要硬着头皮执行就可以了。

看透大事者超脱,看不透大事者执著。看透小事者豁达,看不透小事者计较。

一个人简单就会显得年轻,一世故就会显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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